陵陽朱爾旦，字小明，性豪放；〔手稿本某甲評〕伏前半。然素鈍， 鈍：〔何註〕音遯，魯鈍也，不利也。祖納謂梅陶、鍾雅曰：「君汝穎之士，利於錐；我燕冀之士，鈍於椎。持我鈍椎，捶君利錐。」〔手稿本某甲評〕伏後半。學雖篤，尚未知名。〔但評〕唯其素鈍，故必易心；亦唯其篤學，乃可易心。於此須着眼，勿徒取其豪放也。一日，文社衆飲，或戲之云：「君有豪名，能深夜赴十王殿，負得左廊判官來，衆當醵作筵。」 二十四卷本「筵」下有「以相款」三字，並鑄本、異史本「赴」作「負」，無「負得」二字，「廊」下有「下」字。康熙本「廊」作「郎」。蓋陵陽有十王殿，神鬼皆以木雕， 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無「以」字。妝飾如生。東廡 廡：〔何註〕無上聲，堂下周屋。有立判，緑面赤鬚， 「赤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紅」。貌尤獰惡。或夜聞兩廊拷訊聲，入者毛皆森豎。 森豎：〔何註〕立也。 鑄本「廊」下有「下」字。「森豎」：康熙本作「豎森」。故衆以此難朱。朱笑起，徑去。居無何，門外大呼曰：「我請髯宗師至矣！」 髯：〔何註〕冉平聲，鬚也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名號便奇。衆皆起。 鑄本「起」上無「皆」字。俄負判入，置几上，奉觴酹之三。 「酹」：異史本、青本作「酬」。衆睹之，瑟縮不安於座，仍請負去。朱又把酒灌地， 把酒灌地：〔何註〕灌地，以酒酹地降神也。祝曰：「門生狂率不文，〔手稿本某甲評〕惟其狂率不文，故納交于陸。〔但評〕狂而守禮，不流于妄。〔何評〕豪狂，鈍。大宗師諒不爲怪。荒舍匪遥，合乘興來覓飲，幸勿爲畛畦。」 畛畦：〔何註〕音軫携。井田間陌曰畛，五十畝曰畦。畛畦，猶言彼此區别也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二語通篇之骨，特爲提明。〔但評〕事雖豪放，然亦恭而有禮，不是徒爲遊戲博飲者，此判之所以稱爲達人而惠然肯來也。乃負之去。次日，衆果招飲。 二十四卷本「勿爲」作「勿」，「招」下有「朱」字。抵暮，半醉而歸，興未闌，挑燈獨酌。 「挑燈獨酌」：青本作「挑燭獨飲」。忽有人搴簾入，視之，則判官也，〔但評〕陸亦達人，所以乘興而來，不爲畛畦。朱起曰：「意！吾殆將死矣。前夕冒瀆， 二十四卷本「則」作「乃」，並異史本、鑄本「起」上無「朱」字。「夕」：青本作「日」。以上四本，「意」均作「噫」，「噫」，古作「意」。「曰意」：康熙本作「意曰」。今來加斧鑕 鑕：〔何註〕音質，亦斧也。耶？」判啟濃髯〔手稿本某甲評〕如畫。微笑，曰：「非也。昨蒙高義相訂，夜偶暇，敬踐達人之約。」〔何評〕稱其豪放。朱大悦，牽衣促坐，自起滌器爇火。判曰：「天道温和，可以冷飲。」朱如命，置瓶案上，奔告家人治肴果。妻聞，大駭，戒勿出，朱不聽，立俟治具以出。易琖交酬，始詢姓氏。曰：「我陸姓，無名字。」〔手稿本某甲評〕無可名乎？是宜名經。與談古典， 鑄本「典」上無「古」字，「典」右下加「故」字。應答如響。問：「知制藝 制藝：〔何註〕制，時王之制，藝，文章也。否？」曰：「妍媸 妍媸：〔何註〕妍音研，美也。媸音嗤，醜也。亦頗辨之。陰司誦讀，與陽世略同。」 鑄本「世」下有「亦」字。但本、圖本「陰司」作「冥司」。陸豪飲，一舉十觥。朱因竟日飲，遂不覺玉山傾頹， 玉山傾頹：〔吕註〕世説：「山濤曰：『嵇叔夜之爲人也，嚴嚴若孤松之獨立；其醉也，傀俄若玉山之將崩。』」〔何註〕晉裴楷儀容俊爽，人謂如近玉山。伏几醺睡。比醒，則殘燭昏黄， 「昏黄」：青本作「黄昏」。鬼客已去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煞句勁。自是三兩日輒一來， 「三兩」：青本作「兩三」。情益洽， 洽：〔何註〕音狹，浹洽也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再提。時抵足卧。 「卧」：青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眠」。朱獻窗稿，陸輒紅勒之， 紅勒：〔吕註〕夢溪筆談：「嘉祐中，劉幾爲文，好爲險怪之語，歐公深惡之。會公主試，有一舉人論曰：『天地軋，萬物茁，聖人發。』公曰：『此必劉幾。』戲續曰：『秀才刺，試官刷。』以大朱筆横抹之，謂之紅勒帛。」都言不佳。〔何評〕鈍。一夜，朱醉， 青本「醉」上有「輒」字。先寢，陸猶自酌。忽醉夢中，覺臓腑微痛； 「覺臓腑」：鑄本作「臓腹」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想前此並不痛。醒而視之，則陸危坐牀前，破腔出腸胃，條條整理，〔手稿本某甲評〕舊腔不破，心亦無慧矣。愕曰 「愕曰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愕然曰」。：「夙無仇怨，何以見殺？」陸笑云 「笑云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笑曰」。：「勿懼，我爲君易慧心耳。」 「爲」：鑄本作「與」。〔馮評〕慧心易得，所難得者亦心耳，安得髯宗師取天下無義男子黑心，一一更换之。〔方評〕爾旦易心，雖鈍亦慧，安得陸公至今，易天下殘者爲仁，貪者爲廉，斜曲者爲正直乎！噫！從容納腸已，復合之，末以裹足布束朱腰。 「束朱」：鑄本作「束生」。作用畢，視榻上亦無血跡，腹間覺少麻木。見陸置肉塊〔手稿本某甲評〕直曰肉塊，想亦一竅不通矣。几上，問之。曰：「此君心也。 「腹間」：康熙本作「腹」。「曰此君心」：鑄本作「此心」。作文不快，知君之毛竅塞耳。適在冥間，於千萬心中，揀得佳者一枚，〔但評〕衹慧心耳，乃千萬中揀得其一；更不知忠孝節義之心，可於恒河沙數，三千大千世界，百千萬億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中揀得幾許？○出腸易心，肉塊竅塞者幸矣。但未卜此佳者從何處揀得來？爲君易之，留此以補闕數。」乃起，掩扉去。天明解視，則創縫已合， 鑄本、異史本無「縫」字。有綖而赤者存焉。 綖：〔何註〕音綫，謂留赤痕也。自是文思大進，過眼不忘。〔但評〕可見文思不進，過眼輒忘者，非其人之罪也。或教之曰：「胡不央陸判易之？」曰：「是即其取置几上留以補闕之肉塊也，烏得而再易之？」數日，又出文示陸， 二十四卷本「文」作「稿」，鑄本、異史本無「文」字。陸曰：「可矣。但君福薄，不能大顯貴，〔何評〕鈍。鄉科而已。」〔但評〕可見心無定而福有定，心可易而福不可易。今之不自揣其心而妄希厚福者，想肉塊上别有一毛竅。問：「何時？」曰：「今歲必魁。」未幾，科試冠軍，秋闈果中經元。同社生素揶揄之， 鑄本「經」作「魁」，「同社生」作「同社中諸生」。青本「生」作「友」，二十四卷本無「秋闈」二字。及見闈墨，相視而驚，細詢始知其異。共求朱先容， 先容：〔何註〕唐張行成補侍御史，太宗曰：「朕自舉之，無先容也。」〔吕註〕鄒陽獄中上梁王書：「蟠木根柢，輸囷離奇，而爲萬乘器者，以左右先爲之容也。」註：「謂先形容之也。」駱賓王詩：「徒懷萬乘想，誰爲一先容？」願納交陸，〔手稿本某甲評〕不見得志者，納交亦非所願。陸諾之。衆大設以待之。更初，陸至，赤髯生動，目炯炯 炯炯：〔何註〕炯，俱永切，火明貌。如電。衆茫乎無色，齒欲相擊，漸引去。〔但評〕社友之心未必盡是肉塊，然亦未必盡是光明磊落者，見此電光炯炯，能不失色引去？〔手稿本某甲評〕方交即去，陸豈能爲靈乎？朱乃携陸歸飲。既醺，朱曰：「湔腸伐胃， 湔腸伐胃：〔吕註〕華陀事，見後漢書。又五代史：王仁裕「夢剖其腸胃，文思益進。」受賜已多。尚有一事欲相煩， 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無「欲」字。不知可否。」〔手稿本某甲評〕先易慧心，然後可易面目，煞有次第。陸便請命。朱曰：「心腸可易，面目想亦可更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數語一篇關鍵。山荆，予結髮 結髮：〔吕註〕蘇武詩：「結髮爲夫妻，恩愛兩不疑。」註：「結髮，始成人也。謂男年二十，女年十五時，取笄、冠爲義也。」按：程伊川云：「結髮衹稱其幼小，言初上頭時，非爲合髻子也。」人， 以上十六字：二十四卷本無「山荆」二字，並鑄本、異史本無「心更……」十字。下體頗亦不惡，但頭面不甚佳麗。尚欲煩君刀斧，如何？」 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無「麗」、「尚」二字。二十四卷本「頭面」作「面目」。「如何」作「何如」。陸笑曰：「諾，容徐圖之。」 鑄本「徐」下有「以」字。過數日，半夜來叩關， 「叩關」：鑄本、異史本作「叩門」。朱急起延入。燭之，見襟裹一物，詰之，曰：「君曩所囑，向艱物色。適得一美人首， 鑄本「美」上無「一」字。敬報君命。」〔但評〕有心腸佳而面目惡者，有面目佳而心腸惡者。换面目易，换心腸難。乃夫既已伐胃湔腸，夫人自然改頭换面。朱撥視，頸血猶濕。陸立促急入，勿驚禽犬。 「立」：鑄本作「力」。「禽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鷄」。朱慮門户夜扃，陸至，一手推扉，扉自闢。 「一手」、「闢」：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以手」、「開」。引至卧室，見夫人側身眠。陸以頭授朱抱之，自於靴中出白刃如匕首， 匕首：〔何註〕尺八短劍也。荆軻獻地圖於秦，圖窮而匕首現。按夫人項，着力如切腐狀， 「力」：異史本作「刀」。「腐」：青本作「瓜」。迎刃而解， 迎刃而解：〔吕註〕晉書：「王濬討吴，州郡多望風歸命。杜預曰：『兵威已振，譬如破竹，數節之後，皆迎刃而解，無復着手處也。』」首落枕畔；急於生懷取美人頭合項上， 二十四卷本「生」作「朱」，並鑄本、異史本「頭」作「首」。詳審端正，而後按捺。已而移枕塞肩際，命朱瘞首静所乃去。朱妻醒，覺頸間微麻，面頰甲錯； 甲錯：〔何註〕謂血跡乾澀，不細不平也。搓 搓：〔何註〕音蹉。東坡詩：「手香新書緑橙搓。」之， 二十四卷本無「面頰甲錯」四字。康熙本「錯」、「搓」二字顛倒。得血片，〔何評〕湔腸伐胃無痕，改頭换面有跡，其故可思。甚駭，呼婢汲盥。婢見面血狼藉，驚絶；濯之，盆水盡赤，舉首則面目全非，又駭極。夫人引鏡自照，錯愕不能自解。朱入告之。因反復細視，則長眉掩鬢，笑靨 靨：〔何註〕音魘，頰輔也。承顴，畫中人也；解領驗之，有紅綫一周，上下肉色，判然而異。先是，吴侍御有女甚美，〔手稿本某甲評〕補叙首所從來。未嫁而喪二夫，故十九猶未醮也。上元遊十王殿時，遊人甚雜，内有無賴賊窺而艷之，遂陰訪居里， 「居里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里居」。乘夜梯入，穴寢門，殺一婢於牀下；逼女與淫，女力拒聲喊，賊怒，亦殺之。吴夫人微聞鬧聲，呼婢往視。 二十四卷本「殺」上無「亦」字。「亦」：鑄本作「而」。「呼」：鑄本作「呌」。見尸駭絶，舉家盡起，停尸堂上， 「堂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庭」。置首項側。一門啼號，紛騰終夜。 「啼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涕」。「紛」：康熙本作「終」。詰旦 詰旦：〔何註〕詰朝也。詰音蛣。左傳·僖二十七年：「詰朝將見。」啟衾，則身在而失其首。徧撻侍女，謂所守不恪， 「侍女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諸婢」。「恪」：鑄本作「堅」。致葬犬腹。侍御告郡，郡嚴限捕賊。三月而罪人弗得。 「罪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賊」。漸有以朱家换頭之異聞吴公者，吴疑之，遣媪探諸其家。 「媪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婢」。入見夫人駭走，以告吴公。公視女尸故存，驚疑無以自决，猜朱以左道 左道：〔何註〕禮·王制：「執左道以亂政。」註：「扶逆端邪道以惑人。」〔吕註〕禮·王制：「析言、破律、亂名、改作，執左道以亂政，殺。」疏：「左道，謂邪道。地道尊右，右爲貴。」漢書云：「右賢左愚，右貴左賤，故正道爲右，邪道爲左。」殺女；往詰朱，朱曰：「室人夢易其首，實不解其何故。謂僕殺之，則冤也。」吴不信，訟之；收家人鞫之，一如朱言。 「朱言」：鑄本作「主言」。郡守不能决。朱歸，求計於陸，陸曰：「不難，當使伊女自言之。」〔但評〕使女自言之，女之冤已明，女之頭得所矣。吴夜夢女曰：「兒爲蘇溪楊大年所賊， 「賊」：作動詞用，義同「殺」。二十四卷本、鑄本、圖本作「殺」；異史本作「弒」。無與朱孝廉。彼不艷於其妻，陸判官取兒頭與之易之， 鑄本「其」上無「於」字。「頭與之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首爲」。是兒身死而頭生也。〔但評〕吴女身死而頭生，朱妻頭死而身生，頭固新而身則依然故也。其新人耶？其故人耶？合而觀之，兩人凑成一人；分而觀之，兩人兩個半截人。〔馮評〕人有心死而身生者，身死頭生，固是奇語。願勿相仇。」醒告夫人，所夢同， 鑄本「夫」上無「告」字。「所夢同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而夫人所夢亦然。」乃言於官。問之，果有楊大年，執而械之，遂伏其罪。 「罪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辜」。吴乃詣朱，請見夫人，由此爲翁婿， 「翁」：青本作「公」。乃以朱妻首合女尸而葬焉。朱三入禮闈， 禮闈：〔何註〕會場也，捷南宫成進士也。皆以場規被放，於是灰心仕進。積三十年，一夕，陸告曰：「君壽不永矣。」問其期，對以五日。「能相救否？」 「能相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問能」。曰：「惟天所命，人何能私？且自達人觀之，生死一耳，何必生之爲樂，死之爲悲？」 二十四卷本「何」上有「又」字，「死」上有「而」字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並示以順天安命，視前之易心易面，所得更進矣。〔但評〕生原足樂，死誠可悲。自達人觀之，生而有愧於生也者，生固無可樂，死亦不暇悲也。死而無憾於死也者，生固有可樂，死亦無可悲也。既有生，即有死；既知生，即知死；可以生，即可以死。又何必樂生，又何必悲死？朱以爲然，即治衣衾棺椁， 「治」：異史本、鑄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製」。既竟，盛服而没。翌日，夫人方扶柩哭，朱忽冉冉自外至。夫人懼，朱曰：「我誠鬼，不異生時。慮爾寡母孤兒，殊戀戀耳。」 「母」、「戀戀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婦」、「懸懸」。夫人大慟，涕垂膺， 二十四卷本「涕」下有「淚」字。朱依依慰解之。夫人曰：「古有還魂之説，君既有靈，何不再生？」 「何不再生」：青本作「何其不再」。朱曰：「天數不可違也。」問：「在陰司作何務？」曰：「陸判薦我督案務，授有官爵，亦無所苦。」夫人欲再語，朱曰：「陸公與我同來， 「公」：鑄本作「判」。可設酒饌。」趨而出。夫人依言營備。但聞室中笑飲，亮氣高聲， 「備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辦」。「飲」：鑄本作「語」。「亮」：青本作「豪」。宛若生前。半夜窺之，窅 窅：〔何註〕音杳，深遠也。然已逝。 「已逝」：青本作「而逝」。自是三數日輒一來，時而留宿繾綣，家中事就便經紀。子瑋方五歲，來輒捉抱； 「捉」：青本、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提」。二十四卷本「抱」下有「之」字。至七八歲，則燈下教讀。子亦惠，九歲能文，十五入邑庠，竟不知無父也。從此來漸疏，日月至焉而已。 二十四卷本「而已」下有「矣」字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略作一束，筆至閑逸。又一夕，來謂夫人曰：「今與卿永訣 永訣：〔吕註〕江淹别賦：「誰能摹暫離之狀，寫永訣之情者乎？」矣。」問：「何往？」曰：「承帝命爲太華卿，行將遠赴，事煩途隔，故不能來。」母子持之哭。 「母子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子母」。「持」：青本作「扶」。曰：「勿爾！兒已成立，家計尚可存活， 「計」：青本作「業」。豈有百歲不拆之鸞鳳 鸞鳳：〔何註〕和爲鸞之雄，鳳爲凰之雄。錯舉交互之文。耶！」 二十四卷本「豈」上有「世」字。顧子曰：「好爲人，勿墮父業。 「墮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墜」。十年後一相見耳。」徑出門去，於是遂絶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再束，筆力斬然。後瑋二十五舉進士，官行人。奉命祭西岳，道經華陰，忽有輿從羽葆 羽葆：〔何註〕葆音保，蓋也。〔吕註〕禮·雜記：「匠人執羽葆。」註：「葆如蓋形，以羽爲之。」馳衝鹵簿， 鹵簿：〔吕註〕炙轂子：「車駕行，羽儀導護之，謂之鹵簿。秦漢始有其名。」後漢書·胡廣傳：「天子出行，則具鹵簿。」鹵，大楯也，所以捍敵。其部伍之次，皆著於簿。獨以鹵爲名者，行道之時，甲楯居外，餘兵在内，故但言鹵簿也。五禮精義曰：「以大楯領一部之人，故曰鹵簿。」訝之；審視車中人，其父也。 二十四卷本「其」上有「則」字。下馬哭伏道左，父停輿曰：「官聲好，我目瞑矣。」 「目瞑」：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瞑目」。〔但評〕官聲果好，先人瞑目，其榮多矣。龍章封錫，乃其餘事。瑋伏不起。朱促輿行，火馳不顧；去數步， 「輿」、「步」：青本作「車」、「武」。「火」：鑄本作「父」，二十四卷本無此字，異史本作「疾」。回望，解佩刀遣人持贈，遥語曰：「佩之當貴。」 「當」：鑄本、異史本作「則」。瑋欲追從，見輿馬人從， 「見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則」。「馬人從」：青本作「從人馬」。飄忽若風，瞬息不見。痛恨良久，抽刀視之，製極精工，鎸字一行，曰：「膽欲大而心欲小，智欲圓而行欲方。」 「膽欲大」句：〔何註〕本唐書孫思邈對盧照鄰語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朱生不徒膽大矣，此亦得之于陸耶？結得警鍊非常。〔但評〕「膽欲大而心欲小，智欲圓而行欲方」，功力全在四「欲」字，精神全在兩「而」字，心術、人品、學問、經濟，皆包括在内。〔馮評〕十四字一字一珠，齊家治國，不外乎是。瑋後官至司馬，生五子，曰沉，曰潛，曰沕， 沕：〔何註〕音物，深微貌。賈誼鵩鳥賦：「沕穆無窮。」曰渾，曰深。一夕，夢父曰：「佩刀宜贈渾也。」從之。渾仕爲總憲，有政聲。
異史氏曰：「斷鶴續鳧， 斷鶴續鳧：〔何註〕莊子：「鳧脛雖短，續之則憂；鶴脛雖長，斷之則悲。」矯作者妄；移花接木， 移花接木：〔何註〕異人録：「張茂卿園中有樓，接牡丹於椿樹之杪，延客登樓賞之。」創始者奇；而况加鑿削於肝腸， 「肝腸」：鑄本作「心肝」。「鑿」、「肝腸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斷」、「腸胃」。施刀錐於頸項者哉！陸公者，可謂媸皮裹妍骨 媸皮：〔何註〕晉慕容超深自晦匿，姚興與語，大鄙之。曰：「妍皮不裹癡骨，妄語耳。」矣。明季至今，爲歲不遠，陵陽陸公猶存乎？尚有靈焉否也？爲之執鞭，所欣慕焉。」
〔何評〕伐胃湔腸，則慧能破鈍；改頭换面，則媸可使妍。彼終紛擊齒引去者，皆有所畏而不肯爲者也。其亦異史氏之寓言也歟？
〔校記〕（底本：手稿本 參校本：康熙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、青本、鑄本）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