懷慶潞王有昏德,時行民間,窺見好女子,輒奪之。 「窺見好女子」:鑄本「見」作「有」,青本無「好」字。有王生妻,爲王所睹,遣輿馬直入其第。女子號泣不伏,强舁而出。王亡去, 「其第」:鑄本作「其家」。二十四卷本「王亡」作「生亡」,並青本「泣」作「涕」。隱身聶政之墓,冀妻經此過, 「經此過」:青本作「經過此」,鑄本作「經過」。得一遥訣。無何妻至,望見夫, 「見夫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見丈夫」。大哭投地。王惻動心懷,不覺失聲。從人知其王生,執之,將加搒掠,忽墓中一丈夫出,手握白刃,氣象威猛, 「氣象」:青本作「氣甚」。〔馮評〕突然現身,如天外飛來,風雲變色,令觀者拍案稱快。厲聲曰:「我聶政也。良家子豈容强占!念汝輩非所自由, 鑄本「容」作「可」,「非所」作「不能」。姑且宥恕。寄語無道主 「無道主」:鑄本作「無道王」。:若不改行,不日將决其首!」 「决」:鑄本作「抉」。〔但評〕如聞其聲,如見其人。處置精當,非徒剛猛而鶻突者。○凛凛有生氣。至其完璧歸趙,不戮一人,鷹犬喪威,荒淫奪魄。昔年之義俠,此日之閻摩。衆大駭,棄車而走。丈夫亦入墓中而没。夫妻叩墓歸,猶懼王命復臨,過十餘日,竟無消息,心始安。王自此淫威 淫威:〔吕註〕詩·周頌:「既有淫威。」傳:「淫,大也。」亦少殺云。 「竟無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竟絶」。「此」:鑄本作「是」。
異史氏曰:「余讀刺客傳,而獨服膺於軹深井里 軹深井里:〔何註〕國策:「軹深井里聶政,勇敢士也。軹深井里,里名也。」〔吕註〕史記·刺客列傳:「聶政者,軹深井里人也。殺人避仇,與母姊如齊,以屠爲事。久之,濮陽嚴仲子事韓哀侯,與韓相俠累有郤,嚴仲子恐誅,亡去,求人可以報俠累者,至齊,齊人或言,聶政,勇敢士也。嚴仲子至門,具酒自觴聶政母前,奉黄金百鎰前爲聶政母壽。聶政驚怪其厚,固謝。嚴仲子因爲聶政言曰:『臣有仇而行遊諸侯衆矣。然至齊,竊聞足下義甚高,故進百金者,將用爲大人粗糲之費,得以交足下之歡,豈敢以有求望耶?』聶政曰:『老母在,政身未敢以許人也。」嚴仲子固讓,聶政竟不肯授也。然嚴仲子卒備賓主之禮而去。久之,聶政母死。既已葬,除服,聶政遂西至濮陽見嚴仲子曰:『前日所以不許仲子者,徒以親在;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終。仲子所欲報仇者爲誰,請得從事焉。』嚴仲子曰:『臣之仇,韓相俠累,又韓君之季父也。宗族盛多,居處兵衛甚設。臣欲使人刺之,衆終莫能就。今足下幸而不棄,請益其車騎壯士,可爲足下輔翼者。』聶政曰:『韓之與衛,相去中間不甚遠。多人不能無生得失,生得失,則語洩,語洩,是韓舉國而與仲子爲仇,豈不殆哉!」遂謝車騎人徒,獨行仗劍至韓。韓相俠累方坐府上,持兵戟而侍衛者甚衆。聶政直入,上階刺殺俠累。因自皮面决眼,自屠出腸,遂以死。韓取聶政尸暴於市,購問莫知誰子。政姊嫈聞人有刺殺韓相者,賊不得。乃於邑曰:『其是吾弟與?”立起如韓之市,而死者果政也。伏尸哭極哀,曰:『是軹深井里所謂聶政者也。今乃以妾尚在之故,重自刑以絶從。妾其奈何畏殁身之誅,終滅賢弟之名!』乃大呼天者三,卒於邑悲哀而死政之傍。」也:其鋭身而報知己, 「報知己」:康熙本無「知」字,今據四參校本補。鑄本「己」下有「也」字。有豫之義; 豫之義:〔何註〕豫讓欲刺趙襄子以報智伯事。〔吕註〕見商三官「豫讓」註。白晝而屠卿相,有鱄之勇; 鱄之勇:〔何註〕鱄諸置劍魚腹刺吴王。〔吕註〕史記·刺客列傳:「鱄諸者,吴堂邑人也。伍子胥之亡楚而如吴也,知鱄諸之能,乃進於公子光。光伏甲士於窟室中,而具酒請王僚。酒既酣,光佯爲足疾之窟室中,使鱄諸置匕首魚炙之腹中而進之。既至王前,鱄諸擘魚,因以匕首刺王僚,王僚立死。」皮面自刑,不累骨肉, 「屠」:青本作「殺」。「皮面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面皮」。「骨肉」:異史本作「骨面」。有曹之智。 曹之智:〔何註〕史記:「曹沫以勇力事魯莊公,執匕首劫齊桓公於明壇,盡反魯之侵地。」沫音劌。〔吕註〕史記·刺客列傳:「曹沫者,魯人也。以勇力事魯莊公。與齊戰,三敗北。魯莊公懼,乃獻遂邑之地以和。齊桓公許與魯會於柯而盟。曹沫執匕首劫桓公,桓公左右莫敢動,而問曰:『子將何欲?』沫曰:『大国侵魯,亦已甚矣。今魯城壞,即壓齊境,君其圖之。』桓公乃許盡歸魯之侵地。曹沫投其匕首,北面就群臣之位,顔色不變,辭令如故。」至於荆軻,力不足以謀無道秦,遂使絶裾而去, 絶裾而去:〔吕註〕晉書·温嶠傳:「嶠爲劉琨右司馬。琨誠繫王室,謂嶠曰:『吾欲使卿延譽江南,奉表勸進。”嶠母崔氏固止之。嶠絶裾而去。」 「而去」:康熙本作「而居」,今據四參校本改。自取滅亡。輕借樊將軍之頭,何日可能還也?此千古之所恨,而聶政之所嗤者矣。聞之野史:其墳見掘於羊、左之鬼。 「其墳」句:〔吕註〕關中流寓志:「西羌左伯桃聞楚元王賢,與羊角哀往歸之。道經梁山,遇雪,度不能俱生,乃並衣與角哀,伯桃入樹死。角哀至楚爲中大夫,王備禮葬伯桃。角哀歸,夜夢見伯桃言墳地與荆軻墓相近,計欲相讎。必束草爲人,手執器械,焚於墓前。角哀從之。夜復見伯桃來,言曰:『所焚之人,不得其用。荆軻凶暴,又有高漸離爲助,不久尸出墓矣。』角哀遂自刎而死。鄉老葬於伯桃墓前。至夜,風雨大作,雷電交加,戰鬥之聲聞數十里。天明視之,荆軻墓開,白骨散於墓前。」 「墳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墓」。果爾,則生不成名,死猶喪義,其視聶之抱義憤而懲荒淫者,爲人之賢不肖何如哉! 青本無「哉」字。噫!聶之賢,於此益信。」
〔何評〕任俠所爲,每不軌於中道。聶政此舉,庶今奮於義者。死爲鬼雄,又何愧焉。
〔校記〕(底本:康熙本 參校本:青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、鑄本)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