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諸葛城有商士禹者，士人也，以醉謔忤邑豪。 「邑」：黄本作「世」。豪嗾家奴亂捶 捶：〔何註〕撻也。之，舁歸而斃。 「斃」：鑄本作「死」。禹二子：長曰臣，次曰禮；一女，曰三官，三官年十六，出閣有期，以父故不果。兩兄出訟，經歲不得結。 「三官年十六」：青本作「年十六」。「經」：鑄本作「終」。婿家遣人參母，請從權畢姻事。母將許之，女進曰：「焉有父尸未寒而行吉禮？彼獨無父母乎？」〔横山評〕復仇主意已定。〔但評〕光明正大，見理既真，私情自然斷絶。〔馮評〕正論凛然，胸已另有主見。婿家聞之，慚而止。無何，兩兄訟不得直，負屈歸，舉家悲憤。兄弟謀留父尸，張再訟之本，三官曰：「人被殺而不理，時事可知矣。〔但評〕「時事可知」四字，冤抑之氣，充塞九州六合。然必如商三官者，方可爲是言，不然，知天不能爲我生一閻羅包老，亦將飲泣吞聲已耳。時事固可知，子道復何如乎？天將爲汝兄弟專生一閻羅包老 閻羅包老：〔何註〕包拯傳：「拯，字希仁，爲御史時，權貴斂跡，婦孺知名。京師語曰：『關節不到，有閻羅老包。』」耶？〔馮評〕詞令妙。骨骸暴露， 「骨骸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骸骨」。於心何忍矣！」〔但評〕其才其識，足愧鬚眉。二兄服其言，乃葬父。葬已，三官夜遯，不知所往。 「所往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何往」。〔馮評〕俊鶻翻身，一瞥而去。母慚怍，唯恐婿家聞， 黄本「母」作「母每」。「聞」：鑄本作「知」。不敢告族黨，但囑二子冥冥偵察之。幾半歲， 「歲」：鑄本作「年」。杳不可尋。會豪誕辰，招優 優：〔何註〕伶也。爲戲。優人孫淳携二弟子往執役。其一王成，姿容平等，而音詞清徹，羣贊賞焉；其一李玉，貌韶秀如好女， 「韶」：青本作「韻」。〔馮評〕謅出許多脚色。呼令歌，辭以不稔；强之，所度曲半雜兒女俚謡。 「謡」：黄本作「語」。合座爲之鼓掌。孫大慚，白主人：「此子從學未久，衹解行觴耳。幸勿罪責。」即命行酒。玉往來給奉，善覷主人意向。豪悦之，酒闌人散，留與同寢。玉代豪拂榻解履， 「履」：黄本作「屨」。殷勤周至；醉語狎之，但有展笑。〔但評〕給奉殷勤，可以强爲；展笑中不露殺氣，則神明不可測矣。豪益惑之，盡遣諸僕去， 「益惑之」：鑄本作「惑益甚」。「僕去」：黄本作「僕出」。獨留玉。玉伺諸僕出， 「玉伺諸僕出」：青本「伺」作「俟」，鑄本「出」作「去」，二十四卷本無「玉」字。闔扉下楗焉。諸僕就别室飲，移時，聞廳事 廳事：〔吕註〕集韻：「古者治官處謂之聽事，言受事察訟也。後語省直曰聽，故加广。」中格格有聲。〔但評〕殺仇衹用虚寫，神氣已足。一僕往覘之，見室内冥黑，寂不聞聲；行將旋踵，忽有響聲甚厲，如懸重物而斷其索；亟問之，並無應者。呼衆排闥入， 「闥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闔」。二十四卷本「入」下有「燭之」二字。則主人身首兩斷；玉自經死，〔王芑孫評〕仇家報矣。不意一閨女竟能如此。「女中丈夫」非虚語也。繩絶，墮地上， 「墮」：鑄本作「隨」。梁間頸際，殘綆儼然。衆大駭，傳告内闥，羣集莫解。衆移玉尸於庭，覺其襪履虚若無足； 「足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物」。解之，則素舄如鈎，蓋女子也。益駭，呼孫淳研詰之。 「詰之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研詰之」。淳駭極，不知所對，但云：「玉月前投作弟子，願從壽主人，實不知所從來。」 「不知所從來」：黄本「知」下有「其」字，青本「從」作「自」。鑄本「所從」作「從」。〔馮評〕智略深沉，勝似秦女髹，更爲刺客傳所未有。以其服凶，疑其商家刺客， 「以其服凶」：黄本無。「疑是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疑其」。暫以二人邏守之。女貌如生， 「如生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如玉」。撫之，肢體温軟，二人竊謀淫之。一人抱尸轉側，方將緩其結束，忽腦如物擊，口血暴注，頃刻已死。〔馮評〕何其神也！其一大驚，告衆，衆敬若神明焉。〔但評〕凛凛然有生氣，至今讀之，我亦敬若神明。旦以告郡， 「旦」：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、鑄本作「且」，今據青本、黄本改。郡官問臣及禮，並言：「不知。但妹亡去，已半載矣。」俾往驗視，果三官。官奇之，判二兄領葬，敕豪家勿仇。
異史氏曰：「家有女豫讓 豫讓：〔吕註〕史記·刺客列傳：「豫讓者，晉人也。故嘗事范、中行氏，而無所知名。去而事智伯，智伯甚尊崇之。及智伯伐趙襄子，趙襄子與韓、魏合謀滅智伯，而三分其地。豫讓遯逃山中，曰：『士爲知己者死，女爲悦己者容，今智伯知我，必爲報讎而死，以報智伯，則吾魂魄不愧矣。』乃變姓名，爲刑人，入宫塗厠，中挾匕首，以刺襄子。襄子如厠，心動，執問塗厠之刑人，則豫讓，内持刀兵，曰：『欲爲智伯報讎。』左右欲誅之。襄子曰：『彼義人也，吾謹避之耳。』卒釋去之。居頃之，又漆身爲厲，吞炭爲哑，使形狀不可知。行乞於市，其妻不識也。頃之，襄子當出，讓伏於所當過之橋下。襄子至橋，馬驚。襄子曰：『必豫讓也。』使人問之，果讓也。於是襄子乃數讓曰：『子不嘗事范、中行氏乎？智伯盡滅之，而子不爲報讎，而反委質，臣於智伯。智伯亦已死矣，而子獨何以爲之報讎之深也？』讓曰：『臣事范、中行氏，范、中行氏皆衆人遇我，故我衆人報之。至於智伯，國士遇我，我故國士報之。今日之事臣固伏誅，然願請君之衣而擊之焉，以致報讎之意，則雖死不恨，非所敢望也，敢布腹心。』於是襄子大義之，乃使持衣與讓。讓拔劍三躍而擊之，曰：『吾可以下報智伯矣。』遂伏劍自殺。」而不知，則兄之爲丈夫者可知矣。然三官之爲人，即蕭蕭易水， 蕭蕭易水：〔吕註〕戰國策：「燕太子丹使荆軻刺秦王。丹祖送於易水上，高漸離擊筑，荆軻歌，宋如意和之曰：『風蕭蕭兮易水寒，壯士一去兮不復還。』」亦將羞而不流；况碌碌 碌碌：〔何註〕碌音禄，隨從之貌。酷吏傳：「九卿碌碌奉其官。」與世沉浮者耶！ 「沉浮」：黄本、二十四卷本、鑄本作「浮沉」。願天下閨中人，買絲綉之， 買絲綉之：〔何註〕：考工記：「畫繢之事，五采備爲綉。」李賀詩：「買絲綉作平原君。」其功德當不减於奉壯繆 壯繆：〔何註〕關帝諡。也。」
王阮亭云：「龐娥、 龐娥：〔吕註〕魏志·龐淯傳：「外祖趙安爲同縣李壽所殺，淯舅兄弟三人同時病死，母娥傷父仇不報，乃幃車袖劍，刺壽于都亭。因請縣自首，曰：『父仇已報，請就刑。』」謝小娥， 謝小娥：〔何註〕廣輿記：「謝小娥幼有志操，許嫁段居貞。父與居貞同爲賈，爲盗申春、申蘭所殺。小娥詭服爲男子，託傭申家，斬蘭首，大呼捕賊。鄉人擒春，小娥乃削發爲尼。」得此鼎足矣。」 「阮亭」：青本作「漁洋」。「娥」：黄本作「蛾」。
〔何評〕可旌曰「孝烈」。
〔校記〕（底本：異史本 參校本：青本、黄本、二十四卷本、鑄本）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