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本題作「募緣」。鑄本、異史本無此題。
青蛙神，往往托諸巫以爲言。〔馮評〕先提醒。巫能察神嗔喜，告諸信士曰「喜矣」，福則至；「怒矣」，婦子坐愁嘆， 「信士」：異史本作「善信」。「坐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兀坐」。有廢餐者。流俗然哉？抑神實靈，非盡妄也？〔但評〕摇曳生姿，有入門下馬氣如虹之致。有富賈周某，性吝嗇。會居人斂金修關聖祠，貧富皆與有力；〔馮評〕修關聖廟，非修青蛙廟也，公而不私。獨周一毛所不肯拔。 「所不肯拔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不拔」。久之，工不就，首事者無所爲謀。適衆賽蛙神，巫忽言：「周將軍倉命小神司募政，〔馮評〕周將軍可謂善用人。其取簿籍來。」衆從之。巫曰：「已捐者，不復强；未捐者，量力自註。」衆唯唯敬聽。各註已，巫視曰 「巫視曰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巫視衆曰」，鑄本、異史本作「巫視衆」。：「周某在此否？」周方混跡其後，惟恐神知，聞之失色，次且而前。巫指籍曰：「註金百。」周益窘。巫怒曰：「淫債尚酬二百，况好事耶！」蓋周私一婦，爲夫掩執，以金二百自贖，故訐之也。周益慚懼，不得已，如命註之。既歸告妻，妻曰：「此巫之詐耳。」巫屢索，卒弗與。一日，方晝寢，忽聞門外如牛喘，視之，則一巨蛙：室門僅容其身， 「弗」：鑄本、異史本作「不」。「室門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窒門」。步履蹇緩，塞兩扉而入；既入，轉身卧，以閾承頷。 以閾承頷：〔何註〕閾，門限也。謂以首加閾上也。舉家盡驚。周曰：「必討募金也。」 二十四卷本、鑄本「必討」作「此必討」。焚香而祝，願先納三十，其餘以次賫送，蛙不動；請納五十，身忽一縮，小尺許；又加二十，益縮如斗；請全納，縮如拳，〔馮評〕世之募化者得一金漲如拳，十金漲如斗，百金漲如豕，千金漲如牛矣。何也？自肥也。老蛙胡爲縮小？從容出，入牆罅而去。周急以五十金送監造所，人皆異之，周亦不言其故。積數日，巫又言：「周某欠金五十，何不催併？」周聞之懼，又送十金，意將以此完結。 二十四卷本「催」作「摧」。「以此」作「以次」。一日，夫婦方食，蛙又至，如前狀，目作努； 「作努」：黄本、鑄本爲「作怒」。少間登其牀，牀摇撼欲傾，加喙於枕而眠，腹隆起如卧牛，四隅皆滿。周懼，即完百數與之。〔馮評〕略做模樣，便足嚇人。驗之，仍不少動。半日間，小蛙漸集，次日益多，穴倉登榻，無處不至；大於碗者，升竈啜蠅，糜爛釜中，以致穢不可食；至三日，庭中蠢蠢，更無隙處。 「隙處」：鑄本、異史本作「隙地」。一家皇駭，不知計之所出。不得已，請教於巫，巫曰：「此必少之也。」遂祝之，益以廿金，首始舉；又益之，起一足；直至百金，四足盡起，下牀出門，狼犺 狼犺：〔吕註〕晉書·元帝紀：「王敦狼犺無上。」註：「如豺狼抗扞也。」〔何註〕犺音抗，健大也。俗謂粗笨之物曰狼犺。△按：狼犺，爲行步笨重緩慢貌。吕註誤。數步，復返身卧門内。周懼，問巫，巫揣其意，欲周即解囊。周無奈， 「奈」：異史本、鑄本作「奈何」。如數付巫，〔馮評〕明末賊寇楚襄王擁重貲，不以享士，大臣泣諫，及城破，盡爲賊有，且笑曰：朱鬍子有財如許，不以犒軍，真庸兒也。慳吝之夫，老蛙一嚇即動，尤可與爲善。蛙乃行，數步外，身暴縮，雜衆蛙中，不可辨認，紛紛然亦漸散矣。祠既成，開光祭賽，更有所需。巫忽指首事者曰：「某宜出如干數。」 二十四卷本「祭賽」作「賽神」，「如」作「若」。共十五人，止遺二人。衆祝曰：「吾等與某某，已同捐過。」巫曰：「我不以貧富爲有無，但以汝等所侵漁之數爲多寡。此等金錢，不可自肥，恐有横災非禍。 「非」：二十四卷本無此二字，鑄本、異史本作「飛」。念汝等首事勤勞，故代汝消之也。除某某廉正無所苟且外， 「無所」：鑄本、異史本作「無」。即我家巫，我亦不少私之，便令先出，以爲衆倡。」〔馮評〕公正若此，宰天下可也。即奔入家，搜括箱櫝；妻問之，亦不答，盡卷囊蓄而出。〔馮評〕擴清無餘，蛙可謂公而忘私也。告衆曰：「某私剋銀八兩，今使傾橐。」與衆共衡之， 「衆共」：異史本、鑄本作「衆」。秤得六兩餘，使人誌其欠數。衆愕然，不敢置辨，悉如數内入。巫過此茫不自知；或告之，大慚，質衣以盈之。惟二人虧其數， 「其欠……或告」：鑄本、異史本均脱佚，並「二人」作「二」。事既畢，一人病月餘，一人患疔瘇，醫藥之費，浮於所欠，人以爲私克之報云。
異史氏曰：「老蛙司募，無不可與爲善之人， 「可與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可」。其勝刺釘拖索者，不既多乎？又發監守之盗，而消其災，則其現威猛，正其行慈悲也。」 鑄本、二十四卷本、異史本「慈悲也」下有「神矣」二字。
〔但評〕吾鄉修關聖廟，有首事某鳩工庀材，頗侵漁之，人未之察也。後病。其戚某生夢至廟，見某負枷杻於階下，形容枯瘠，面目黧黑。問之，答曰：「因私剋捐貲若干，故被譴也。」某生醒，往視之，其病狀一如夢中所見。不數日而某死。嗚呼！當其時，設有老蛙司募，能即時而摘發之，何至以此受冥譴乎？雖然，世之類此侵漁者，比比皆是，老蛙雖神，又安能一一摘發之乎！
〔何評〕神巫甚異。然使不吝不貪，神應正直是與耳。
〔校記〕（底本：手稿本 參校本：青本、黄本、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）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