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州居民范小山，販筆爲業，行賈未歸。四月間，〔但評〕記是四月。妻賀氏獨宿，爲盗所殺。是夜微雨，〔但評〕記是夜微雨。泥中遺詩扇一握，〔但評〕疑實在此，留心者自見。然試思何術以破之。乃王晟之贈吴蜚卿者。 此上二十九字：「賀氏」，二十四卷本、青本作「賀」。鑄本「獨宿」作「獨居」，「爲盗」作「夜爲盗」，「一握」作「一柄」；黄本「之贈」作「贈」。〔但評〕記是泥中遺扇，詩是贈吴者。晟，不知何人；吴，益都之素封，與范同里，平日頗有佻達之行，〔但評〕記吴是有佻達之行者。故里黨共信之。〔但評〕佻達者未必即能殺人，乃以其平日所行而共信之，是以君子惡居下流也。郡縣拘質，堅不伏，而慘被械梏，遂以成案。 鑄本「而慘」作「慘」，「遂以」作「誣以」。駁解往復，歷十餘官，更無異議。吴亦自分必死，囑其妻罄竭所有，以濟煢獨：有向其門誦佛千者，給以絮褲，至萬者絮襖。 「至萬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萬」。於是乞丐如市，佛號聲聞十餘里。因而家驟貧，惟日貨田産，以給資斧。陰賂監者使市鴆，夜夢神人告之曰：「子勿死，曩日『外邊凶』，目下『裏邊吉』矣。」再睡，又言，以是不果死。無何，周元亮先生 周元亮：〔吕註〕名亮工，號櫟園，河南祥符籍，江西金溪人，官户部侍郎。分守是道，慮囚至吴， 鑄本「無何」作「未幾」。「裏邊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内邊」。二十四卷本「以是」作「於是」。「慮」：鑄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録」。若有所思，因問：「吴某殺人，有何確據？」范以扇對。先生熟視扇，便問：「王晟何人？」並云不知。〔但評〕如先生者，乃不愧爲觀察。問王晟而並云不知，則讎人有在矣。又將爰書 爰書：〔何註〕狀書也。〔吕註〕前漢書·張湯傳：「劾鼠掠治，傳爰書。」註：「傳，謂傳逮，若今之追逮赴對也。爰，换也，以文書代换其口辭也。」細閲一過，立命脱其死械，自監移之倉。〔但評〕審爰書立命脱械，何等明决。范力争之，怒曰 此上二十九字：二十四卷本「細閲」作「細審」，青本、黄本「其死械」作「其械」，「立争之」：青本作「立争」。「怒」：黄本作「先生怒」。：「而欲妄殺一人便了卻耶？抑將得仇人而甘心耶？」衆疑先生私吴，〔但評〕有識者斷不疑先生私吴，然不肯妄殺人固已，至將得讎人而甘心，果何所見而云然乎，掩卷而再思之，展卷而卒讀之，乃嘆先生神人。即莫敢言。 「即莫」：鑄本作「俱莫」。先生標硃簽，立拘南郭某肆主人。〔何評〕詫異。主人懼，罔知所以。至則問曰：「肆壁有東莞李秀詩， 「罔知」：鑄本作「莫知」。「秀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秀才」。（下同）何時題耶？」〔何評〕苦。答：「自舊歲提學按臨，有二三秀才飲醉留題，不知所居何里。」遂遣役至日照坐拘李秀。 此上三十三字：鑄本「自舊」作「云舊」，「有二」作「日照有二」，並黄本「答」作「答云」。二十四卷本「留題」作「題留」，「遣役」作「遣人」。異史本「按臨」作「臨」，今據參校本補。數日，秀至。怒叱之曰 「怒叱之曰」：鑄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怒曰」，青本、黄本作「怒之曰」。：「既作秀才，奈何謀殺人？」秀頓首錯愕，但言無之。先生擲扇下，令其自視，曰：「明係而作，何詭託王晟？」秀審視云 此上二十七字：鑄本「但言」作「曰」，「視云」作「視曰」。：「詩真某作，字實非某書。」曰：「既知汝詩，當即汝友。誰書者？」秀曰：「跡似沂州王佐。」乃遣役關拘王佐。佐至，呵之一如見秀狀。佐言：「此益都鐵商張成索某書者， 「呵之一如見秀狀。佐言」：鑄本作「呵問如秀狀，左供」；二十四卷本「見」作「詰」，「成」作「誠」。（下同）云晟其表兄也。」〔馮評〕一作曲折。先生曰：「盗在此矣。」 「此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是」。〔王芑孫評〕「惟良折獄」，斯言信不誣矣。〔但評〕至是乃曰盗在此，可見前訶秀、佐，猶是嚇之使直言耳。執成至，一訊遂伏。〔馮評〕此案亦太曲折，櫟園之判幸中矣。先是，成窺賀氏美， 「賀氏美」：鑄本作「賀美」。欲挑之，恐不諧；念託於吴，必人所共信，〔但評〕因吴爲人所共信，而偽爲之扇以託之，成之嫁禍誠姦矣。然吴之所以慘被械梏而瀕於死者，未始非平日佻達之報也。故偽爲吴扇，執而往。諧則自認，不諧則嫁名於吴，而實不期至於殺也。逾垣入，逼婦。婦以獨居，常以刃自衛，既覺，捉成衣， 二十四卷本「嫁名」作「嫁禍」，「刃」作「刀」。鑄本「婦以」作「婦因」。「捉」：異史本作「促」，今據參校本改。操刀而起。成懼，奪其刀。婦力挽，令不得脱，且號。成益窘，遂殺之，委扇而去。三年冤獄，一朝而雪，無不誦神明者。吴始悟「裏邊吉」乃「周」字也，然終莫解其故。後邑紳乘間請之，先生笑曰：「此甚易知。 「神明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神」。「邑紳」：黄本作「邑紳某」。鑄本「甚易」作「最易」，並二十四卷本「公笑」作「笑」。「先生笑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公笑」，二十四卷本作「笑」。細閲爰書，賀被殺在四月上旬，是夜陰雨，〔馮評〕是夜陰雨，先生何以尚能記之。細甚。天氣猶寒，扇乃不急之物，豈有忙迫之時，反攜此以增累者，其嫁禍可知。 「嫁禍」：青本、黄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嫁害」。向避雨南郭，見題壁詩與箑頭之作，口角相類，〔馮評〕「口角相類」四字，不可執以爲常。故妄度李生，果因是而得真盗，幸中耳。」 「幸中耳」：鑄本無此三字。〔但評〕以上猶自細心而得，至以詩得盗，則真神明矣。○挑破疑竇，明白了然。至避雨南郭，亦倉卒耳，見題壁詩而以此得真盗，雪冤獄，神哉！聞者嘆服。
異史氏曰：「天下事，入之深者，當其無，有有之用。詞賦文章， 鑄本無「天下事」三字。二十四卷本「無有有之用」作「無事常爲有事之用」。「詞賦」：青本作「詩詞歌賦」。華國之具也，而先生以相天下士，稱孫陽 孫陽：〔吕註〕楚辭：「驥躊躇於敝輦兮，遇孫陽而得代。」註：「孫陽，伯樂姓名也。」〔何註〕孫陽字伯樂，能相馬。焉。豈非入其中者深乎？ 「其中者」：鑄本作「其中」。而不謂相士之道，移於折獄。易曰：『知幾其神。』先生有之矣。」 「異史氏曰……先生有之矣」：黄本無此段。
〔何評〕因詩成讞，知公於此道三折肱矣。
〔王芑孫評〕如折獄者盡如先生，天下無冤獄矣。
〔校記〕（底本：異史本 參校本：黄本、青本、鑄本、二十四卷本）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