濟南戚安期，素佻達，喜狎姬。 鑄本「入境」作「入」，「諾」作「許」。妻婉戒之，不聽。妻林氏，美而賢，〔手稿本某甲評〕書法。會北兵入境，被俘去。暮宿途中，欲相犯，林偽諾之， 「剄」：鑄本、黄本作「刎」。「死」：康熙本作「去」。適兵佩刀繫牀頭，急抽刀自剄死。 「悼而往」：鑄本作「悼往」。兵舉而委諸野，次日，拔舍 拔舍：〔吕註〕左傳·僖十五年：「秦獲晉侯以歸，晉大夫反首，拔舍從之。」註：「反首，亂頭髮反下垂也。拔舍，拔草舍止也。」去。有人傳林死，戚痛悼而往， 鑄本「稍稍」作「稍」，「扶」上有「輕」字。視之有微息；負而歸，目漸動，稍稍嚬呻；扶其項， 此上十六字：鑄本「但」作「惟」，無「以」字。以竹管滴瀝灌飲，能咽。戚撫之曰：「卿萬一能活，相負者必遭凶折！」〔但評〕固佻達狎妓之人也，然皇天后土，共聞此言矣。半年，林平復如故，但首爲頸痕所牽，常若左顧。戚不以爲醜， 此上十一字：鑄本作「鬼神鑒之，即嗣續不承」，康熙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「似」作「嗣」。愛戀逾於平昔，曲巷之遊，從此絶跡。林自覺形穢，將爲置媵，戚執不可。居數年，林不育，因勸納婢，戚曰：「業誓不二，鬼神寧不聞之？即似續 似續：〔吕註〕詩·周頌：「以似以續。」不承， 此上十二字：鑄本作「若不應，卿豈老而不能生耶」。亦吾命耳。若未應絶，卿豈老不能生者耶？」 鑄本無「襆被」二字。林乃託疾，使戚獨宿；遣婢海棠，襆被卧其牀下。 「言無之」：鑄本作「曰並無」。既久，陰以宵情問婢，婢言無之。 「婢所卧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婢卧」。林不信，至夜，戒婢勿往，自詣婢所卧。 「牀上睡息已動」：鑄本作「林牀上息已動」。異史本無「睡」。少間聞牀上睡息已動， 鑄本無「醒」字。潛起登牀捫之。戚醒， 「卻拒」：鑄本、異史本作「拒卻」。問誰，林耳語曰：「我海棠也。」戚卻拒曰 此上十字：鑄本、二十四卷本、黄本「出」作「去」，鑄本「自是」作「仍」。：「我有盟誓，不敢更也。若似曩年，尚須汝奔就耶？」〔馮評〕鐵漢，非迂漢。林乃下牀出。戚自是孤眠， 此上二十六字：鑄本「林使」作「林又使」，「曾未」作「從不」，「焉」作「而」。林使婢託己往就之。戚念妻生平曾未肯作不速之客，疑焉；摸其項，無痕， 「咄」：鑄本作「叱」，青本、黄本作「出」。知爲婢，又咄之。 「既」：鑄本作「及明」。婢慚而退。既明， 鑄本「林笑云」作「林笑曰」。以情告林，使速嫁婢。林笑云 「即亦幸甚」：鑄本作「豈不幸甚」。：「君亦不必過執。倘得一丈夫子，即亦幸甚。」 「翼日」：鑄本作「一」。戚曰：「苟背盟誓，鬼責將及，尚望延宗嗣乎？」林翼日笑語戚曰 「期至」：黄本作「期届」。：「凡農家者流，苗與秀不可知，播種常例不可違。晚間耕耨之期至矣。」 「來矣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至矣」。「既而舉事，婢小語曰」：鑄本作「婢及舉事，小語戚曰」。戚笑會之。既夕，林滅燭呼婢，使卧己衾中。戚入，就榻戲曰：「佃人來矣。深愧錢鎛 錢鎛：〔何註〕詩·周頌：「庤乃錢鎛。」註：「庤音峙，具也。錢音剪，銚也；鎛音博，鉏也。」不利，負此良田。」〔手稿本某甲評〕戲語，韻。婢不語。既而舉事，婢小語曰 「自此」：鑄本作「從此」。「時值」：黄本作「日值」。：「私處小腫，顛猛不任。」戚體意温恤之。〔但評〕此時宜有神助，蓋天早鑒其衷矣。不然，豈有婢小語而不辨其聲音哉？事已婢偽起溺，以林易之。自此， 「林每使」：異史本、鑄本作「林氏每使」。時值落紅，輒一爲之，而戚不知也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補綻好。〔何評〕恐假也。未幾，婢腹震。林每使静坐， 「如何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何如」。不令給役於前。故謂戚曰：「妾勸内婢而君弗聽。設爾日冒妾時，君誤信之，交而得孕，將復如何？」 鑄本「乃不」作「不」。戚曰：「留犢，鬻母。」〔手稿本某甲評〕詞意斬然。林乃不言。 此上二十字：二十四卷本「積」作「移」，鑄本「長子」作「長」，並異史本「一子」作「一男」。「讀」作「讀書」。無何，婢舉一子。林暗買乳媪，抱養母家。積四五年，又産一子一女。長子名長生，已七歲，就外祖家讀。 「林從其願，竊爲上鬟，送詣母所，謂戚曰」：鑄本作「林乃竊爲上鬟，送至母所。林謂戚曰」。「母所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母家」。林半月輒託歸寧，一往看視。婢年益長，戚時時促遣之，林輒諾。婢日思兒女，林從其願，竊爲上鬟，送詣母所。謂戚曰 「有義男」：鑄本、異史本作「有一義男」。：「日謂我不嫁海棠，母家有義男， 「賓友」：鑄本作「賓客」。業配之。」又數年，子女俱長成。值戚初度，林先期治具，爲候賓友。 「一點」：鑄本作「一點耳」。戚嘆曰：「歲月騖過，忽已半世。幸各强健，家亦不至凍餒。所闕者膝下一點。」 「兩亦非難，何况一也」：鑄本作「兩亦甚易，何况一乎」。林曰：「君執拗，不從妾言，夫誰怨？然欲得男，兩亦非難，何况一也。」 「林言：易耳，易耳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林言：易耳」，鑄本「林言」作「林曰」。戚解顔曰：「既言不難，明日便索兩男。」林言：「易耳，易耳！」 「俱歸」：黄本作「同歸」。早起，命駕至母家，嚴妝子女，載與俱歸。 黄本無「相顧嬉笑」四字。入門，令雁行立，呼父，叩祝千秋。拜已而起，相顧嬉笑。 「尚可絶乎」：鑄本、異史本作「尚可絶其母乎」。戚駭怪不解。林曰：「君索兩男，妾添一女。」始爲詳述本末。戚喜曰：「何不早告？」曰：「早告，恐絶其母。今子已成立，尚可絶乎？」 「涕不自禁，乃迎婢歸」：鑄本、異史本作「涕泣，遂迎婢歸」。戚感極，涕不自禁。乃迎婢歸， 「古有賢姬，如林者，可謂聖矣」：鑄本、異史本作「異史氏曰：女有存心如林氏者，可謂賢德矣」，並另行寫。「林」：黄本作「林氏」。偕老焉。古有賢姬，如林者，可謂聖矣！ 「戒止」：鑄本作「解止」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以贊作結，妙有逸致。〔但評〕我卒讀之，忽不知何以亦代之喜極感極，而涕不自禁也。稱之曰聖，復何愧？
〔何評〕安期之先太放，其後太拘，要亦其妻之賢，有以使之。吾於林氏前後俱無閑言。
〔梓園評〕聊齋此篇，極意寫戚爲林誑，余竊意林爲戚誑也。
〔王芑孫評〕賢哉林氏！存心如此，罕有其儔。世之妬婦，宜愧死矣。
〔校記〕（底本：手稿本 參校本：康熙本、異史本、青本、黄本、鑄本、二十四卷本）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