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鄉孫生者， 「余鄉孫生者」：鑄本作「孫生」。娶故家女辛氏。初入門，爲窮褲， 窮褲：〔吕註〕前漢書·外戚傳：「昭帝上官皇后，霍氏外孫女。光欲后擅寵，有子。帝時不安，左右及醫者阿意，言宜禁内，雖宫人使令皆爲窮褲，多其帶，後宫莫有進者。」註：「窮褲，前後有襠，不得交通。」多其帶，渾身糾纏甚密，拒男子不與共榻；牀頭常設錐簪之器以自衛。孫屢被刺剟， 剟：〔何註〕音掇，割也。因就别榻眠，月餘不敢問鼎。 問鼎：〔何註〕周定王使王孫滿勞楚子，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焉。會意。即白晝相逢，女未嘗假以言笑。同窗某知之， 「某知」：青本作「共知」。私謂孫曰：「夫人能飲否？」答云：「少飲。」某戲之曰：「僕有調停之法，善而可行。」問：「何法？」曰：「以迷藥入酒，紿使飲焉，則惟君所欲矣。」 「入酒」：康熙本作「入紹」，今據諸參校本改。「所欲」：鑄本作「所爲」。孫笑之，而陰服其策良。詢之醫家，敬以酒煮烏頭，置案上。入夜，孫釃别酒，獨酌數觥而寢。如此三夕，妻終不飲。一夜，孫卧移時，視妻猶寂坐；孫故作齁聲，妻乃下榻，取酒煨爐上。孫竊喜。既而滿引一杯，又復酌，約盡半杯許， 鑄本、二十四卷本「引」作「飲」，青本「盡」作「至」。以其餘仍内壺中。拂榻就寢。 「就寢」：諸參校本作「遂寢」。久之無聲，而燈煌煌尚未滅也。〔馮評〕細寫如見。疑其尚醒，故大呼：「錫檠 檠：〔何註〕燈檠也。熔化矣！」妻不應；再呼，仍不應。白身往視，則醉睡如泥， 醉睡如泥：〔吕註〕五色綫：「南海有蟲，無骨。名曰泥。在水中則活，失水則醉如一堆泥然。」後漢書·周澤傳：「澤爲太常，常卧病齋宫。其妻哀澤老病，窺問所苦。澤大怒，以妻干犯齋禁，遂收送詔獄。時人爲之語曰：『生世不諧，作太常妻，一歲三百六十日，三百五十九日齋。一日不齋醉如泥。』」△按：「一日不齋醉如泥」係傳註中引漢官儀語。啟衾潛入，層層斷其縛結。妻固覺之，不能動亦不能言，任其輕薄而去。既醒，惡之，投繯自縊。孫夢中聞喘吼聲，起而奔視，舌已出兩寸許，大驚，斷索，扶榻上，逾時始蘇。孫自此殊厭恨之。夫妻避道而行，相逢則各俯其首， 此上二十字：青本「厭恨」作「恨厭」，「妻」作「婦」；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無「各」字。積四五年不交一語。〔但評〕娶婦如此，殊難爲情，亦難爲計，難爲力。妻或在室中與他人嬉笑，見夫至色則立變， 此上十二字，青本無「人」字，二十四卷本「色則」作「則色」。凛如霜雪。孫嘗寄宿齋中，恒經歲無歸時； 「恒經歲無歸時」：鑄本作「經歲不歸」。即强之歸，亦面壁移時，默然即枕而已。 「即枕」：鑄本作「就枕」。父母甚憂之。一日，有老尼至其家， 「老尼」：青本作「尼」。見婦，亟加贊譽。母不言， 「母不」：青本作「母亦不」。但有浩嘆。尼詰其故，具以情告。尼曰：「此易與耳。」 鑄本、異史本「易與」作「易事」。母喜曰：「倘能回婦意，當不靳酬也。」尼窺室無人，耳語曰：「請購春宫一幀， 一幀：〔何註〕一幅也。〔吕註〕幀音倀，張畫繪也。見類篇。△按：幀音正。 「請購」：鑄本、異史本作「購」。三日後，爲若厭之。」尼既去，母從其教， 「尼既去，母從其教」：鑄本作「尼去，母即」。購以待之。三日，尼果來，囑曰：「此須慎密， 「慎密」：異史本、鑄本作「甚密」。勿令夫婦知。」乃翦下圖中人，又針三枚、艾一撮，並以素紙包固，外繪數畫如蚓狀，〔馮評〕類蟲也，置酒中飲之，能令夫婦相悦。又捼挼草中蟲，置枕中，亦令男女相悦，昔人詩揀取捼挼入枕中，何不以此方行之？使母賺婦出，竊取其枕，開其縫而投之；已而仍合之，返歸故處，尼乃去。至晚，母强子歸宿。傭媪知其情，竊往伏聽 「傭媪知其情，竊往伏聽」：鑄本作「媪往竊聽」。：二更將殘，聞婦呼孫小字， 小字：〔何註〕聽雨紀談：「宋進士同年録皆書小名，如相如小名犬子，揚雄之子小字童烏是也。」 「呼孫」：康熙本作「呼生」，今據諸參校本改。孫不答。少間，婦復語，孫厭氣作惡聲。質明，母入其室，見夫婦面首相背，知尼之術誣也。呼子於無人處，委諭之。 「秀」：青本作「慰」。孫聞妻名，便怒，切齒。母怒駡之，不顧而去。越日尼來，告之罔效，尼大疑。媪因述所聽，尼笑曰：「前曰婦憎夫， 「前曰」：諸參校本作「前言」。故偏厭之。今婦意已轉，所未轉者男耳。請作兩制之法，必有驗。」母從之，索子枕如前緘置訖，又呼令歸寢。更餘猶聞兩榻上皆有轉側聲，時作咳，都若不能寐；久之，聞兩人在一牀上唧唧語，但隱約不可辨；將曙，猶聞戲笑， 「戲笑」：鑄本、異史本作「嬉笑」。吃吃不絶。〔但評〕作兩制之法，果皆奇驗。易此而觀，尼之罪不少。媪以告母。母喜，尼來，厚饋之。孫由是琴瑟好合，今各三十餘矣。 此上十八字：青本無「來」字，「好合」作「合好」；鑄本無「今各三十餘矣」，並異史本「好合」作「和好」；二十四卷本「孫由」作「由」，「各」作「皆」。生一男兩女，十餘年從無角口之事。 「角口」：青本作「口角」。同人私問其故，笑曰：「前此顧影生怒，後此聞聲而喜，自亦不解其何心也。」
異史氏曰：「移憎而愛，術不亦神哉！ 「術不亦神哉」：鑄本作「術亦神矣」。然能令人喜者，亦能令人怒， 令人喜、令人怒：〔何註〕世説：「髯參軍、短主簿、能令公喜，能令公怒。」術人之神，正術人之可畏也。先哲云：『六婆 六婆：〔何註〕輟耕録：「三姑謂尼姑、道姑、卦姑。六婆：牙婆、媒婆、師婆、虔婆、藥婆、穩婆。」〔吕註補〕：按：卦姑，今看水碗，並足烏龜算命之類。師婆，今師娘，即女巫也。藥婆，今捉蚜蟲，賣安胎、墮胎藥之類。惟虔婆未知所指。魏仲雪釋西厢亦不載。後見沈留侯稱號篇·方言，謂賊爲虔。虔婆猶言賊婆也。○戒庵漫筆：「空青先生風水論云：『陽宅有三十六祥，其五有六婆不入門。』」不入門。』有見矣夫！」
〔何評〕心爲天君，心靈萬物，以厭禳之術，遂能轉易人心，殆不可解。
〔校記〕（底本：康熙本 參校本：青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、鑄本）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