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有五通， 五通：〔吕註〕蘇軾詩：「聊爲不死五通仙。」註：「佛具六通，而神仙衆特五通而已。五通則不死，而佛無死無生。」○華嚴經：「六通者，三乘之功德也：一天眼，二天耳，三他心，四宿命，五神足，六漏盡。」○又維摩經：「佛身即法身也，從六通生。」註：「六通，一曰天眼通，見遠方之色；二曰天耳通，聞障外之聲；三曰身如意通，飛行隱顯，即神境通，神足通；四曰他心通，水境萬慮；五曰宿命通，神之已往；六曰漏盡通，慧解纍世。」○池北偶談：「康熙丙寅，擢江寧巡撫，都御史湯斌，禮部尚書、掌詹事府事湯瀕行疏毁吴下淫祠五通、五顯、五方賢聖等廟，恭請上諭勒石上方，得俞旨通行直省。」○按香祖筆記云：「今江浙所祖五通，乃明太祖伐陳友諒陣亡士卒，詔令五人一隊，得受香火。」云云。而武林聞見録又載：「宋嘉泰中，大理寺决一囚，數日後見刑獄吏云：『泰和樓五通神虚位，某欲充之，求二差檄言，差充某神位，得此爲據可矣。』吏如其言。經數月，聞樓上五通神日夜喧鬥，吏乃洩前事，爲增塑一像，遂寂然。」則宋時已有五通之説，不自明初始。至於决囚鑽營僞牒，得補神位，某爲邪魅昭然矣。吴越之人信而畏之，理不可解。宜湯公碎其土偶，投畀湖中也。猶北之有狐也。〔馮評〕疏解起法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劈作論斷，起法又别。然北方狐祟，尚百計驅遣之；至於江浙五通，民家有美婦，輒被淫占，父母兄弟，皆莫敢息， 此上二十九字：鑄本「尚百計驅遣之，至於」作「尚可驅遣而」，「民家有」作「則民家」；青本、黄本「敢息」作「敢喘息」。爲害尤烈。〔但評〕馬豕之技，未必及狐，而乃莫敢喘息，莫敢動問。使不遇萬生，又惡知其僅足供一喙哉。有趙弘者， 「趙弘」：青本作「邵弧」。（下同）吴之典商也，妻閻氏，頗風格。一夜，有丈夫岸然自外入，按劍四顧，婢媪盡奔。閻欲出，丈夫横阻之，曰：「勿相畏，我五通神四郎也。我愛汝，不爲汝禍。」因抱腰如舉嬰兒， 「抱腰如舉」：手稿本作「抱腰舉之如舉」，今據諸參校本删改。置牀上。裙帶自脱， 「自脱」：鑄本作「自開」。遂狎之，而偉岸 偉岸：〔何註〕偉，大也。岸，有廉棱也。甚不可堪，迷惘中呻楚欲絶。四郎亦憐惜，不盡其器，既而下牀，曰：「我五日當復來。」乃去。弘於門外設典肆，是夜婢奔告之。弘知其五通，不敢問。質明，視妻憊不起，心甚羞之， 鑄本「視妻」作「視之妻」，「羞之」作「羞恨」；黄本「甚羞」作「羞」。戒家人勿播。婦三四日始就平復，而懼其復至。 「而懼」：鑄本作「懼」。婢媪不敢宿内室，悉避外舍，惟婦對燭含愁以伺之。 「伺」：青本作「俟」。無何，四郎偕兩人入，皆少年藴藉。有僮列肴酒，與婦共飲。婦羞縮低頭，强之飲亦不飲，心惕惕然，恐更番爲淫，則命合盡矣。三人互相勸酬，或呼大兄，或呼三弟。飲至中夜，上座二客並起， 「爲淫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爲虐」。「二客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二人」。曰：「今日四郎以美人見招，會當邀二郎、五郎醵酒爲賀。」〔但評〕其將聚而殲旃。遂辭而去。四郎挽婦入幃，婦哀免；四郎强合之，血液流離， 「血液」：鑄本、異史本作「鲜血」。昏不知人，四郎始去。婦奄卧牀榻，不勝羞憤，思欲自盡，而投繯則帶自絶，屢試皆然，苦不得死。〔但評〕受其淫毒，若不得死，天焉得不假手於萬以誅之。幸四郎不常至，約婦痊可始一來。積兩三月，一家俱不聊生。有會稽萬生者，趙之表弟，剛猛善射，一日過趙；時已暮，趙以客舍爲家人所集，遂導客宿内院。 青本、黄本「所集」作「所積」。「導客宿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引客宿」，鑄本作「宿趙」。萬久不寐，聞庭中有人行聲；伏窗窺之，見一男子入婦室，疑之，捉刀而潛視之，見男子與閻氏並肩坐，肴陳几上矣。忿火中騰，奔而入。男子驚起，急覓劍；刀已中顱，顱裂而踣。〔但評〕黔驢技此止耳。〔何評〕快。視之，則一小馬，大如驢。愕問婦，婦具道之，且曰：「諸神將至，爲之奈何！」萬摇手，禁勿聲。滅燭取弓矢， 「婦具道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具道」。「取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持」。伏暗中。未幾，有四五人自空飛墮。萬急發一矢，首者殪。〔何評〕一快。三人吼怒，拔劍搜射者。萬握刃倚扉後，寂不少動。一人入，剁頸亦殪。 「握刃」：鑄本、黄本作「握刀」。「少動」：異史本、鑄本作「動」。「剁頸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剁顱」。〔何評〕又一快。仍倚扉後，久之無聲，乃出；叩關告趙，趙大驚，共燭之，一馬兩豕死室中。舉家相慶。猶恐二物復仇，留萬於家，炰豕烹馬而供之；〔但評〕賀客至矣，劇酒備矣，美人避矣，主人戲矣，小駟斃矣，小豝殪矣，肴而胾矣，兄及弟矣，五通五通，衹足供人之咥而已矣。味美，異於常饈。萬生之名，由是大譟。居月餘，其怪竟絶，乃辭欲去。有木商某苦要之。先是，某有女未嫁， 「某有」：鑄本、異史本作「木有」。忽五通晝降，是二十餘美丈夫，言將聘作婦，委金百兩，約吉期而去。計期已迫，闔家惶懼。聞萬生名，堅請過諸其家。恐萬有難詞，隱其情不以告。 「隐其情不」：鑄本作「隱不」。盛筵既罷，妝女出拜客，年十六七，是好女子。萬錯愕不解其故，離坐傴僂，某捺坐而實告之。萬初聞而驚，而生平意氣自豪， 鑄本「離坐」作「離席」，無「初聞而驚而」五字。故亦不辭。至日，某仍懸采於門， 鑄本「故亦」作「遂亦」，並二十四卷本「仍」作「乃」。使萬坐室中。日昃不至，竊意新郎已在誅數。〔但評〕竊喜新郎在誅數，此丈人無乃不情。未幾，見簷間忽如鳥墮， 「竊意」：青本作「竊喜」，二十四卷本作「竊疑」，鑄本作「疑」。「堕」：鑄本作「墜」。則一少年盛服入；見萬，返身而奔。萬追出，但見黑氣欲飛，以刀躍揮之，斷其一足，大嗥而去。〔但評〕未得坦腹東牀，却已剥牀以足。君子謂此一通之智不如葵。〔何評〕亦一快。俯視， 「俯視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伏視」。則巨爪大如手，不知何物；尋其血跡，入於江中。某大喜，聞萬無耦，是夕即以所備牀寢，使與女合卺焉。〔但評〕就所備牀寝而合卺，女子幸遇萬生，萬生幸遇五通。於是素患五通者，皆拜請一宿其家，居年餘始攜妻而去。自是吴中止有一通， 鑄本「自是」作「從此」。「止有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止存」。〔馮評〕或曰吴下衹存一通，是調笑吴人。不敢公然爲害矣。
異史氏曰：「五通、青蛙， 青蛙：〔吕註〕述異記：「平湖進士陸瑶林令江西之金谿，邑有青蛙神。令初至，必虔祀之。陸不爲禮。吏人苦諫，不聽。未幾，青蛙無數，至礙出入，漸至廳事，跳躑滿案，猶不爲禮。俄而粥飯方熟，青蛙出入湯鑊，合署不得舉箸。陸怒甚，欲焚其廟。忽兩眼腫痛，突如蛙目，慘楚不勝。然後往恭祀之，遂安。相傳爲晉物，有一匣貯之，祀者至廟，蛙或作匣上，或據案頭，或在梁間，或一，或二，或三，變化無定。土人水旱疾疫，禱之輒應。」惑俗已久，遂至任其淫亂，無人敢私議一語。萬生真天下之快人也！」 「異史……快人也」：異史本無此段。
〔何評〕讀前半懨懨欲絶。萬生豪氣，自是可人。
〔方評〕典商木客唯利是視。一家婦女，耳濡目染，遂不知人間有羞惡事。往往有點污春容而不顧者，則好利之心有以中之也。乃邵妻遭辱，而木商女獨否，母也計利有甚不甚歟？且慨然以女配萬，其豁達有非邵所能及者。
〔校記〕（底本：手稿本 參校本：青本、黄本、異史本、鑄本、二十四卷本）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