農子馬天榮,年二十餘喪偶,貧不能娶。偶芸田間, 「偶芸」: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芸」。見少婦盛妝,踐禾越陌而過,貌赤色,致亦風流。馬疑其迷途,顧四野無人,戲挑之,婦亦微納;欲與野合,笑曰 「過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來」。「納」:青本作「笑」。「笑曰」:青本作「曰」。:「青天白日,寧宜爲此?子歸,掩門相候,昏夜我當至。」馬不信,婦矢之。馬乃以門户向背具告之,婦乃去。夜分果至,遂相悦愛。覺其膚肌嫩甚, 黄本「悦愛」作「愛悦」、「膚肌」作「肌膚」。「悦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歡」。火之,膚赤薄如嬰兒,〔馮評〕左傳·襄二十六年:「宋芮司徒生女子,赤而毛,棄諸堤下。」同此。細毛遍體。異之,又疑其踪跡無據,自念得非狐耶?遂戲相詰。 「戲相詰」:二十四卷本「相戲詰」。婦亦自認不諱。馬曰:「既爲仙人,自當無求不得。既蒙繾綣, 「即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幸」。寧不以數金濟我貧?」〔何評〕農子語。婦諾之。次夜來,馬索金, 鑄本無「馬索金」三字。婦故愕曰:「適忘之。」將去,馬又囑。至夜,問:「所乞或勿忘耶?」 「勿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未」。青本、黄本作「又」。婦笑,請以異日。逾數日,馬復索。婦笑向袖中出白金二鋌,約五六金,翹邊細紋,雅可愛玩。馬喜,深藏於櫝。積半歲,偶需金,因持示人。人曰:「是錫也。」以齒齕之,應口而落。馬大駭,收藏而歸。至夜,婦至,憤致誚讓,婦笑曰:「子命薄,真金不能任也。」一笑而罷。馬曰:「聞狐仙皆國色, 國色:〔何註〕公羊傳:「驪姬者,國色也。」殊亦不然。」婦曰:「吾等皆隨人現化。〔馮評〕豫讓國士、衆人,亦所謂隨人變化。子且無一金之福,落雁沉魚, 落雁沉魚:〔何註〕莊子:「毛嬙、驪姬,人之所美也,魚見之深入,鳥見之高飛。」落雁沉魚意也。麗情集有「落雁沉魚之容,蔽月羞花之貌」。何能消受?〔但評〕「消受」二字,從因果中抉出。以我蠢陋, 「現化」:黄本作「變化」。「蠢陋」:鑄本作「陋質」。固不足以奉上流,然較之大足、駝背者,即爲國色。」 二十四卷本「色」下有「也」字。〔但評〕由此觀之,則人之所以能消受者,亦當自愛惜,不可暴殄而剥削也。〔何評〕調侃也。過數月,忽以三金贈馬,曰:「子屢相索,我以子命不應有藏金。今媒聘有期,請以一婦之貲相饋,亦借以贈别。」馬自白無聘婦之説, 「聘婦」:圖本作「聘媒」。婦曰:「一二日,自當有媒來。」馬問所言姿貌如何,曰:「子思國色,自當是國色。」 二十四卷本「一二」作「二三」,「自當」作「當自」,「是國色」作「傾城」。「如何」:青本、異史本、鑄本作「何如」,黄本作「若何」。〔但評〕不能任真金,復妄思國色。答語囫圇,入妙!馬曰:「此即不敢望。但三金何能買婦?」婦曰:「此月老 月老:〔吕註〕續幽怪録:「韋固少未娶。旅次宋城,遇老人倚囊而坐,向月檢書。問之,曰:『此天下之婚牘耳。』問:『囊中何物?』曰:『赤繩耳,以此繫夫婦之足;雖仇家異域,此繩一繫,終不可易。』固問:『予妻何在?』曰:『君妻乃此店北賣菜陳嫗女。』固遂之菜市,見眇嫗抱三歲女,敝陋亦甚。怒,磨刀付奴,翌日,刺於稠人中,傷眉間,後固以父蔭參相州軍事。刺史王泰妻以女,容貌端麗,眉間常貼花鈿。問之,曰:『妾,郡守之猶子也。父卒於宋城,時方襁褓,乳媪鬻蔬以終朝夕。嘗抱於市,爲賊所傷。』固遂與言往事。宋城宰聞之,名其店曰:『定婚店』。」註定, 二十四卷本「能買」作「足聘」,「註」作「配」。非人力也。」馬問:「何遽言别?」曰:「戴月披星,終非了局。使君自有婦, 使君自有婦:〔吕註〕古樂府陌上桑行:「使君自有婦,羅敷自有夫。」〔何註〕邯鄲美女姓秦名羅敷,爲王仁妻。採桑陌上,趙王欲奪之。羅敷善筝,作陌上桑之歌以自明,中有云:「使君自有婦,羅敷自有夫。」搪塞何爲?」 二十四卷本「使君」作「君」,並鑄本「搪」作「唐」。天明而去,授黄末一刀圭,曰:「别後恐病,服此可療。」次日, 「而去」:青本作「而歸」,二十四卷本作「遂去」。「去」字下十五字,二十四卷本無。果有媒來。先詰女貌,答:「在妍媸之間。」「聘金幾何?」「約四五數。」馬不難其價,而必欲一親見其人。 二十四卷本無「親」字。媒恐良家子不肯衒露,既而約與俱去,相機因便。既至其村, 「因便」:鑄本、異史本作「便」,二十四卷本作「便行」。手稿本中「因」字不清,似欲寫成「圖」字。「既」:二十四卷本無此字。媒先往,使馬待諸村外。 二十四卷本「諸」作「於」,並鑄本、異史本「待」作「侯」。久之,來曰:「諧矣。余表親與同院居,適往,見女坐室中,請即偽爲謁表親者而過之,咫尺可相窺也。」馬從之。果見女子坐堂中, 二十四卷本「從之」作「從去」,並鑄本、異史本「堂」作「室」。「謁」:黄本作「請」。伏體於牀,倩人爬背。〔何評〕此局甚多。馬趨過, 「爬」:青本、黄本作「搔」。「趨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急」。掠之以目,貌誠如媒言。及議聘,並不争直;但求得一二金, 「求得」:二十四卷本、異史本、鑄本作「求」。妝女出閣。馬益廉之,及納金,並酬媒氏及書券 書券:〔吕註〕説文:「券,契也,以木牘爲要約之書也。」者,計三兩已盡, 二十四卷本「金」作「聘」,「氏及」作「與」,「三兩」作「三金」。亦未多費一文。擇吉迎女歸,入門則胸背皆駝,項縮如龜;下視裙底,蓮舡 蓮舡:〔吕註〕未詳。○李白詩:「太華峰頂玉井蓮,花開十丈藕如船。」當本此。盈尺。乃悟狐言之有因也。 「乃悟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始悟」。
異史氏曰:「隨人現化,或狐女之自爲解嘲; 解嘲:〔何註〕嘲,陟交切,調也,謔也。揚雄有解嘲文。然其言福澤,良可深信。余每謂:『非祖宗數世之修行,不可以博高官;非本身數世之修行,不可以得佳人。』信因果 因果:〔吕註〕南史:「竟陵王子良謂范縝曰:『君不信因果,何得富貴貧賤?』縝曰:『貴賤雖復殊途,因果竟在何處?』」者,必不以我言爲河漢 河漢:〔吕註〕莊子·逍遥游:「肩吾問于連叔曰:『吾聞言于接輿,大而無當,往而不返。吾驚怖其言。猶河漢而無極也。』」〔何註〕謂迂遠也。莊子:「不以我言爲河漢。」也。」 「爲河」:鑄本作「河」。
〔何評〕農人思國色,始知好色人之所欲,性也;然有命焉。
〔校記〕(底本:手稿本 參校本:異史本、青本、黄本、鑄本、二十四卷本)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