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第十二 神仙十二

《太平廣記》——李昉等十四人

  • 壺公
  • 薊子訓
  • 董奉
  • 李常在

壺 公

壺公者,不知其姓名也。今世所有《召軍符》、召鬼神治病《玉府符》,應作《玉斧符》。凡二十餘卷,皆出自公,故總名《壺公符》。時汝南費長房者,爲市掾,忽見公從遠方來,入市賣藥,人莫識之。賣藥口不二價,治病皆愈。語買人曰:「服此藥必吐某物,某日當愈。」事無不效。其錢日收數萬,便施與市中貧乏饑凍者,唯留三五十。常懸一空壺於屋上,日入之後,公跳入壺中。人莫能見,唯長房樓上見之,知非常人也。長房乃日日自掃公座前地,及供饌物,公受而不辭。如此積久,長房尤不懈,亦不敢有所求。公知長房篤信,謂曰:「至暮無人時更來。」長房如其言即往,公語曰:「見我跳入壺中時,卿便可効我跳,自當得入。」長房依言,果不覺已入。入後不復是壺,唯見仙宮世界。樓觀重門閤道,公左右侍者數十人。公語曰:「我仙人也,昔處天曹,以公事不勤見責,因謫人間耳。卿可教,故得見我。」長房下座頓首曰:「肉人無知,積罪却厚,幸謬見哀憫,猶如剖棺布氣,生枯起朽。但恐臭穢頑弊,不任驅使。若見哀憐,百生之厚幸也。」公曰:「審爾大佳,勿語人也。」

公後詣長房於樓上曰:「我有少酒,相就飲之。酒在樓下。」長房使人取之,不能舉盎,或作「益」,屬後句。至數十人莫能得上。乃白公,公乃下,以一指提上,與共飲之。酒器如拳許大,飲之至暮不竭。告長房曰:「我某日當去,卿能去乎?」曰:「欲去之心,不可復言。欲使親眷不覺知去,當有何計?」公曰:「易耳。」乃取一青竹杖與,戒之曰:「卿以竹歸家,便可稱病,以此竹杖置卿所臥處,默然便來。」如公言。去後,家人見已死,屍在牀。乃向竹杖耳,乃哭泣葬之。詣公,恍惚不知何所之。公乃留於群虎中,虎磨牙張口欲噬不懼。明日,又内於石室中,頭上有一方石,廣數丈,以茅綯懸之,又諸蛇來嚙繩,繩即欲斷,而長房自若。公至,撫之曰:「子可教矣。」又令長房啗屎,兼蛆長寸許,異常臭惡。難之,公乃嘆謝遣之曰:「子不得仙道也。賜子爲地上主者,可得壽數百歲。」爲傳封符一卷付之,曰:「帶此可主諸鬼神,常稱使者,可以治病消災。」憂不得到家,公以一竹杖與之曰:「但騎此,得到家耳。」騎竹杖辭去,忽如睡覺,已到家。家人謂是鬼,具述前事,乃發棺視之,唯一竹杖,方信之。所騎竹杖,棄葛陂中,視之乃青龍耳。初去至歸謂一日,推問家人,已一年矣。

乃行符,收鬼治病,無不愈者。每與人同坐共語,常呵責嗔怒,問其故,曰:「嗔鬼耳。」時汝南有鬼怪,歲輒數來郡中,來時從騎如太守,入府打鼓,周行内外,爾乃還去,甚以爲患。因詣府廳事,正值此鬼來到府門前。府君馳入,獨留。鬼知之,不敢前。大叫呼曰:「便捉前鬼來。」乃下車伏庭前,叩頭乞曰改過。呵之曰:「汝死老鬼,不念温良,無故導從,唐突官府,自知合死否?急復真形!」鬼須臾成大鼈,如車輪,頭長丈餘。又令復人形。以一札符付之,令送與葛陂君,鬼叩頭流涕,持札去。使人追視之,乃見符札立陂邊,鬼以頸繞樹而死。後到東海東海大旱三年。謂請雨者曰:「東海神君前來淫葛陂夫人,吾係之,辭狀不測,脱然忘之,遂致久旱,吾今當赦之,令其行雨。」即便有大雨。有神術,能縮地脈,千里存在,目前宛然,放之復舒如舊也。出《神仙傳》本條與《後漢書·費長房傳》(卷八十二下方術列傳第七十二下)大抵同。

薊子訓

薊子訓者,人也。少嘗仕州郡,舉孝廉,除郞中。又從軍,除駙馬都尉。人莫知其有道。在鄕里時,唯行信讓,與人從事。如此三百餘年,顔色不老,人怪之。好事者追隨之,不見其所常服藥物也。性好清澹,常閒居讀《易》,小小作文,皆有意義。見比屋抱嬰兒,求抱之,疑脫「子」字。失手墮地,兒即死。隣家素尊敬子訓,不敢有悲哀之色,乃埋瘞之。後二十餘日,子訓往問之曰:「復思兒否?」隣曰:「小兒相命,應不合成人,死已積日,不能復思也。」子訓因出外,抱兒還其家。其家謂是死,不敢受。子訓曰:「但取之無苦,故是汝本兒也。」兒識其母,見而欣笑,欲母取之抱,猶疑不信。子訓既去,夫婦共往視所埋兒,棺中唯有一泥兒,長六七寸。此兒遂得長成。

諸老人鬚髮畢白者,子訓但與之對坐共語,宿昔之間,明旦皆黑矣。京師貴人聞之,莫不虚心謁見,無緣致之。有年少與子訓隣居,爲太學生。諸貴人作計,共呼太學生謂之曰:「子勤苦讀書,欲規富貴,但召得子訓來,使汝可不勞而得矣。」生許諾。便歸事子訓,灑掃供侍左右數百日。子訓知意,謂生曰:「卿非學道,焉能如此?」生尚諱之,子訓曰:「汝何不以實對,妄爲虚飾,吾已具知卿意。諸貴人欲見我,我豈以一行之勞,而使卿不獲榮位乎?汝可還京,吾某日當往。」生甚喜,辭至京,與貴人具説。某日子訓當到,至期未發,生父母來詣子訓子訓曰:「汝恐吾忘,使汝兒失信不仕邪?吾今食後即發。」半日乃行二千里。既至,生急往拜迎,子訓問曰:「誰欲見我?」生曰:「欲見先生者甚多,不敢枉屈,但知先生所至,當自來也。」子訓曰:「吾千里不倦,豈惜寸步乎?欲見者,語之令各絶賓客,吾明日當各詣宅。」生如言告諸貴人,各自絶客灑掃,至時子訓果來。凡二十三家,各有一子訓。諸朝士各謂子訓先到其家,明日至朝,各問子訓何時到宅,二十三人所見皆同時,其服飾顔貌無異,唯所言話,隨主人意答,乃不同也。京師大驚異,其神變如此。諸貴人並欲詣子訓子訓謂生曰:「諸貴人謂我重瞳八采,故欲見我。今見我矣,我亦無所能論道,吾去矣。」適出門,諸貴人冠蓋塞路而來。生具言:「適去矣,東陌上乘騾者是也。」各走馬逐之不及,如此半日,相去常一里許,終不能及,遂各罷還。

子訓陳公家,言曰:「吾明日中時當去。」陳公問:「遠近行乎?」曰:「不復更還也。」陳公以葛布單衣一送之。至時,子訓乃死,屍僵,手足交胸上,不可得伸,狀如屈鐵,屍作五香之芳氣,達於巷陌,其氣甚異。乃殯之棺中。未得出,棺中嗆然作雷霆之音,光照宅宇。坐人頓伏良久,視其棺蓋,乃分裂飛於空中,棺中無人,但遺一隻履而已。須臾,聞陌上有人馬簫鼓之聲,徑東而去,乃不復見。子訓去後,陌上數十里,芳香百餘日不歇也。出《神仙傳》《神仙傳校釋》卷七校釋一言出「卷二」,誤。且與本條文字多有不同。

董 奉

董奉者,字君異侯官人也。先主時,有少年爲本縣長,見年四十餘,不知其道。罷官去,後五十餘年,復爲他職,行經侯官,諸故吏人皆老,而顔貌一如往日。問言:「君得道邪?吾昔見君如此,吾今已皓首,而君轉少,何也?」曰:「偶然耳。」

士燮交州刺史,得毒病死,死已三日,時在彼,乃往,與藥三丸,内在口中,以水灌之,使人捧舉其頭,搖而消之。須臾,手足似動,顔色漸還,半日乃能起坐,後四日乃能語。云:「死時奄忽如夢,見有十數烏衣人來,收上車去,入大赤門,徑以付獄中。獄各一戶,戶纔容一人,以内一戶中,乃以土從外封塞之,不復見外光。忽聞戶外人言云:『太乙遣使來召士燮。』又聞除其戶土,良久,引出,見有車馬赤蓋,三人共坐車上,一人持節,呼上車。將還至門而覺,遂活。」因起謝曰:「甚蒙大恩,何以報效?」乃爲起樓於庭中。不食他物,唯啖脯棗,飲少酒,一日三度設之。每來飲食,或如飛鳥,騰空來坐,食了飛去,人每不覺。如是一年餘,辭去。涕泣留之不住,問:「欲何所之,莫要大船否?」曰:「不用船,唯要一棺器耳。」即爲具之,至明日日中時,死,以其棺殯埋之。七日後,有人從容昌來,見囑云:「爲謝,好自愛重。」聞之,乃啓殯發棺視之,唯存一帛。一面畫作人形,一面丹書作符。

後還豫章廬山下居,有一人中有癘疾,垂死,載以詣,叩頭求哀之。使病人坐一房中,以五重布巾蓋之,使勿動。病者云:「初聞一物來舐,身痛不可忍,無處不匝。量此舌廣一尺許,氣息如牛,不知何物也。」良久物去,乃往除巾,以水浴之,遣去,告云:「不久當愈,勿當風。」十數日,病者身赤無皮,甚痛,得水浴,痛即止。二十日,皮生即愈,身如凝脂。

後忽大旱,縣令丁士彦議曰:「聞董君有道,當能致雨。」乃自齎酒脯見,陳大旱之意。曰:「雨易得耳。」因視屋曰:「貧道屋皆見天,恐雨至何堪。」令解其意,曰:「先生但致雨,當爲立架好屋。」明日,士彦自將人吏百餘輩,運竹木,起屋立成。方聚土作泥,擬數里取水。曰:「不須爾,暮當大雨。」乃止。至暮即大雨,高下皆平,萬民大悦。

居山不種田,日爲人治病,亦不取錢。重病愈者,使栽杏五株,輕者一株。如此數年,計得十萬餘株,欝然成林。乃使山中百禽群獸,游戲其下。卒不生草,常如芸治也。後杏子大熟,於林中作一草倉,示時人曰:「欲買杏者,不須報,但將穀一器置倉中,即自往取一器杏去。」常有人置穀來少,而取杏去多者,林中群虎出吼逐之,大怖,急挈杏走,路傍傾覆,至家量杏,一如穀多少。或有人偷杏者,虎逐之到家,囓至死。家人知其偷杏,乃送還,叩頭謝過,乃却使活。每年貨杏得穀,旋以賑救貧乏,供給行旅不逮者,歲二萬餘斛。

縣令有女,爲精邪所魅,醫療不効,乃投治之,若得女愈,當以侍巾櫛。然之,即召得一白鼉,長數丈,陸行詣病者門,使侍者斬之,女病即愈。遂納女爲妻,久無兒息。每出行,妻不能獨住,乃乞一女養之,年十餘歲。一日竦身如雲中去,妻與女猶守其宅,賣杏取給,有欺之者,虎還逐之。

在人間三百餘年乃去,顔狀如三十時人也。出《神仙傳》

李常在

李常在者,蜀郡人也。少治道術,百姓累世奉事。計其年,已四五百歲而不老,常如五十許人。治病,困者三日,微者一日愈。家有二男一女,皆已嫁娶,乃去。去時從其弟子家,各請一小兒,年皆十七八。家亦不知常在欲何去,即遣送之。常在以青竹杖度二兒身,遣歸,置其家所臥之處。「徑還,勿與家人語。」二子承教,以杖歸家,家人了不見兒去。後乃各見死在牀上,二家哀泣,殯埋之。百餘日,弟子從郫縣來,逢常在,將此二兒俱行,二兒與弟子泣語良久,各附書到。二家發棺視之,唯青竹杖耳,乃知非死。後三十餘年,居地肺山。更娶婦。常在先婦兒乃往尋求之。未至十日,常在謂後妻曰:「吾兒欲來見尋,吾當去,可將金餅與之。」及至,求父所在,婦以金與之。兒曰:「父捨我去數十年,日夜思戀,聞父在此,故自遠來覲省,不求財也。」乃止。三十日父不還,兒乃欺其母曰:「父不還,我去矣。」至外,藏於草間。常在還語婦曰:「此兒詐言如是,當還。汝語之,汝長,不復須我,我在法,不復與汝相見。」乃去。少頃兒果來,母語之如此。兒自知不復見其父,乃泣涕而去。後七十餘年,常在忽去。弟子見在虎壽山下居,復娶妻。有父子,世世見之如故,故號之曰「常在」。出《神仙傳》
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