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第一百五十三 定數八

《太平廣記》——李昉等十四人

  • 李公
  • 李宗回
  • 崔朴
  • 李藩
  • 韋執誼
  • 袁滋
  • 裴度
  • 張轅
  • 趙昌時

李 公

貞元中,萬年縣捕賊官李公,春月與所知街西官亭子置鱠。一客偶至,淹然不去,氣色甚傲。衆問所能,曰:「某善知人食料。」李公曰:「且看今日鱠,坐中有人不得喫者否?」客微笑曰:「唯足下不得喫。」李公怒曰:「某爲主人,放置此鱠,安有不得喫之理?此事若中,奉五千。若是妄語,當遭契闊。請坐中爲證。」因促饌。將就,有一人走馬來云:「京兆尹召。」李公奔馬去。適會有公事,李公懼晚,使報諸客但飡,恐鱠不可停,語庖人:「但留我兩楪。」欲破術人之言。諸客甚訝。

良久,走馬來,諸人已飡畢,獨所留鱠在焉。李公脱衫就座,執筯而罵。術士顔色不動,曰:「某所見不錯,未知何故?」李公曰:「鱠見在此,尚敢大言。前約已定,安知某不能忽忽酬酢?」言未了,官亭子仰泥土壞,方數尺,墮落,食器粉碎,鱠並雜於糞埃。李公驚異,問厨者更有鱠否?曰:「盡矣。」乃厚謝術士,以錢五千與之。出《逸史》

李宗回

李宗回者,有文詞,應進士舉。曾與一客自至關,客云:「吾能先知人飲饌,毫釐不失。」臨正旦一日,將往華陰縣,縣令與李公舊知,先遣書報。李公謂客曰:「歲節人家皆有異饌,况縣令與我舊知。看明日到,何物喫?」客撫掌曰:「大哥與公各飲一盞椒葱酒,「哥」疑作「奇」。食五般餛飩,不得飯喫。」李公亦未信。

及到華陰縣,縣令傳語,遣鞍馬馱乘店中安下,請二人就縣相見。喜曰:「二賢衝寒,且速暖兩大盞酒來,着椒葱。」良久,臺盤到,有一小奴與縣令耳語,令曰:「總煮來。」謂二客曰:「某有一女子,年七八歲,常言何不令我勾當家事。某昨惱渠,遣檢校作歲飯食。適來云,有五般餛飩,問煮那般?某云『總煮來』。」逡巡,以大椀盛,二客食盡。忽有佐吏從外走云:「敕使到。」舊例合迎。縣令驚,忙揖二客,鞭馬而去,客遂出。欲就店終飡,其僕者已歸,結束先發,已行數里。二人大笑,相與登途,竟不得飲喫。「飲」前文作「飯」,應據以改。異哉,飲啄之分也。出《逸史》

崔 朴

渭北節判崔朴,故滎陽太守之兄也,嘗會客夜宿,有言及宦途通塞,則曰:「崔琯及第後,五任不離釋褐。令狐相七考河東廷評,六年太常博士,嘗自賦詩,嗟其蹇滯曰:『何日肩三署,終年尾百寮。』其後出入清要。張宿遭遇,除諫議大夫,宣慰山東憲宗面許迴日與相,至東洛都亭驛暴卒。崔元章在舉場無成,爲執權者所嘆。主司要約,必與及第。入試日中風,不得一名如此。」

因話家世曾經之事:,故平陽太守,建中初,任藍田尉。時德宗初即位,用法嚴峻,是月三日之内,大臣出貶者七,中途賜死者三。劉晏黎幹,皆是其數。戶部侍郞楊炎道州司戶參軍,自朝受責,馳驛出城,不得歸第。妻先病,至是慮耗達,妻聞驚,必至不起。其日,夕次藍田方主郵務。纔下馬,屈崔少府相見,便曰:「某出城時,妻病綿惙,聞某得罪,事情可知。欲奉煩爲申辭疾,請假一日,發一急脚附書,寬兩處相憂,以候其來耗,便當首路,可乎?」許之,郵知事吕華進而言曰:「此故不可,敕命嚴迅。」吕華:「楊侍郞迫切。不然,申府以闕馬,可乎?」久而對曰:「此即可矣。」於是以此聞於京府。又自出俸錢二十千,買細氊,令造氊舁,顧夫直詣宅,取夫人。夫人扶病登舁,仍戒其丁勤夜行,旦日達藍田。時行李簡約,妻亦病稍愈,便與偕往。之手,問第行,對曰:「某第十八。」又率俸錢數千,具商於已來山程之費。至韓公驛,執之袂,令妻出見曰:「此崔十八,死生不相忘,無復多言矣。」商於洛源驛,馬乏,驛僕王新送騾一頭。又逢道州司倉參軍李全方輓運入奏,全方輒傾囊以濟行李。

後二年秋,江華除中書侍郞,入相,還至京兆界。問驛使:「崔十八郞在否?」驛吏答曰:「在。」喜甚。頃之,迎謁於前。便止之曰:「崔十八郞,不合如此相待。今日生還,乃是子之恩也。」仍連鑣而行,話氣候。因曰:「足下之才,何適不可?老夫今日可以力致。栢臺諫署,唯所選擇。」因遜讓,無敢希僥倖意。又曰:「勿疑,但言之。」曰:「小諫閑且貴,敢懷是望。」曰:「吾聞命矣,無慮參差。」及之發藍田,謂曰:「前言當一月有期。」

居相位十日,追洛源驛王新爲中書主事,仍奏授鄂州唐年縣李全方監察御史,仍知商州洛源監。之所約沉然。罷職,特就第謁之。初見則甚喜,留坐久之,但飲數盃而已,並不及前事。逾旬,又往焉。則已有怠色。從此退居,不復措意。後二年,再貶崖州,至藍田,喟然太息若負者。使人召辭疾不往。乃自咎曰:「楊炎可以死矣,竟不還他崔清官。」出《續定命録》

李 藩

李相,嘗寓東洛,年近三十,未有宦名。夫人即崔構庶子之女,李公寄託崔氏,待之不甚厚。時中橋胡蘆生者善卜,聞人聲,即知貴賤。李公患腦瘡,又欲挈家居揚州,甚愁悶,乃與崔氏弟兄訪胡蘆生蘆生好飲酒,人詣之,必携一壺,故謂爲胡蘆生李公崔氏各携錢三百,生倚蒲團,已半酣。崔氏弟兄先至,胡蘆生不爲之起,但伸手請坐。李公以疾後至,胡蘆生曰:「有貴人來。」乃命侍者掃地。既畢,李公已到,未下驢,胡蘆生笑迎執手曰:「郞君貴人也。」李公曰:「某貧且病,又欲以家往數千里外,何有貴哉?」蘆生曰:「紗籠中人,豈畏迍厄?」李公請問紗籠之事,終不説。

遂往揚州,居於參佐橋。使院中有一高員外,與往還甚熟。一旦來詣,既去,際晚又至,李公甚訝之。既相見,曰:「朝來拜候,却歸困甚,晝寢。夢有一人,召出城外,於荆棘中行。見舊使莊戶,卒已十年,謂某曰:『員外不合至此,爲物所誘,且便須迴,某送員外去。』却引至城門。某謂之曰:『汝安得在此?』云:『我爲小吏,差與李三郞當直。』某曰:『何處李三郞?』曰:『住參佐橋之員外。「之」沈鈔本、陳校本作「知」。李三郞往還,故此祗候。』某曰:『三郞安得如此?』曰:『是紗籠中人。』詰之,不肯言,因曰:『某饑,員外能與少酒飯錢財否?子城不敢入,請與城外置之。』某謂曰:『就三郞宅中得否?』曰:『若如此,是殺某也。』遂覺。已令於城外與置酒食,且奉報好消息。」李公微笑。

數年,張建封僕射鎮揚州當是「徐州」之誤。據《舊唐書》卷一四〇本傳,張建封無鎮揚州之事。《舊唐書》卷一四八《李藩傳》:「張建封在徐州,辟爲從事。」李公爲巡官、校書郞。會有新羅僧,能相人,且言張公不得爲宰相,甚懷怏,因令於使院中,看郞官有得爲宰相者否?遍視良久,曰:「並無。」張公尤不樂,曰:「莫有郞官未入院否?」報云:「李巡官未入。」便令促召。逡巡至,僧降階迎,謂張公曰:「巡官是紗籠中人,僕射且不及。」張公大喜,因問紗籠中之事。僧曰:「宰相,冥司必潛紗籠護之,恐爲異物所擾,餘官即不得也。」方悟胡蘆生所説。李公竟爲宰相也。信哉,人之貴賤分定矣。出《逸史》

韋執誼

韋執誼自相座貶太子賓客,又貶崖州司馬。執誼前爲職方員外,所司呈諸州圖,每至嶺南州圖,必速令將去,未嘗省之。及爲相,北壁有圖。經數日,試往閲焉,乃崖州圖矣,意甚惡之。至是,果貶崖州,二年,死於海上。出《感定録》

袁 滋

復州清溪山煥麗無比。《杜光庭記傳十種輯校》上句在「居止」句後。袁相公未達時,間居止,因晴日,登臨此山。行數里,幽小,漸奇險,阻絶無踪。有儒生,以賣藥爲業,宇於山下。袁公與語,甚相狎,因留宿。袁公曰:「此處合有靈仙隱士。」儒生曰:「有道者五六人,每三兩日即一來,不知居處。與其雖熟,即不肯細言。」袁公曰:「求修謁得否?」曰:「彼甚惡人,然頗好酒。足下但得美酒一榼,可相見也。」袁公辭歸。後携酒再往,經數宿,五人果來。或鹿巾紗帽,杖藜草履,遥相與通寒温,大笑。乃臨澗濯足,戲弄儒生。儒生爲列席致酒,五人覩甚喜,曰:「何處得此物?」且各三五盞,儒生曰:「非某所能致,有客携來,愿謁先生。」乃引袁公出,歷拜,五人相顧失色,悔飲其酒,兼怒儒生曰:「不合以外人相擾。」儒生曰:「此人志誠可賞,且是道流。稍從容,亦何傷也?」意遂漸解。見袁公謙恭甚,乃時與笑語,目袁生曰:「座。「座」卷三百八十八作「坐」。袁公再拜就席。少頃酒酣,乃注視袁公,謂曰:「此人大似西華坐禪和尚。」良久云:「直是。」便屈指數:「此僧亡來四十七年。」問袁公之歲,正四十七。撫掌曰:「須求官職,福禄已至。」遂與袁公握手言别。前過洞,上山頭,捫蘿跳躍,翩翩如鳥飛去,逡巡不見。袁公果拜相,爲西川節度使。出《逸史》本書卷三百八十八注出《逸史》之同名篇目,亦引此事。又見於《杜光庭記傳十種輯校·神仙感遇傳》附録一。

裴 度

故中書令、晉國公裴度,自進士及第,博學宏詞制策三科,官途二十餘載。「官」應是「宦」。從事浙右,爲河南掾。至憲宗朝,聲聞隆赫,歷官三署,拜御史中丞,上意推重,人情翕然。明年夏六月,東平李師道包藏不軌,畏朝廷忠臣,有賊殺宰輔意。密遣人由京師靖安東門禁街,候相國武元衡,仍暗中傳聲大呼云:「往驛坊,取中丞裴某頭。」

是時京師始重揚州氊帽,前一日,廣陵帥獻公新樣者一枚,公玩而服之。將朝,燭下既櫛,乃取其蓋張焉。導馬出坊之東門,賊奄至,唱殺甚厲。賊遂揮刀中帽,墜馬。賊爲公已喪元矣,掠地求其墜頗急。驂乘王義遽迴鞚,以身蔽公。賊知公全,再以刀擊,斷臂且死。賴帽子頂厚,經刀處,微傷如線數寸,旬餘如平常。及昇台袞,討淮西,立大勳,出入六朝,登庸授鉞,門館僚吏,雲布四方,其始終遐永也如此。出《續定命録》

張 轅

吴郡張轅,自奉天尉將調集。時李庶人浙西,兼榷筦,與之有舊,將往謁,且求資糧。未至,夢一人將官誥至,云:「張轅可知袁州新喻縣令。」夢中曰:「已曾爲尉,不宜爲此。」固不肯受。其人曰:「兩季之俸,支牒已行,不受何爲?」遂委之而去。覺,甚惡之。及見,具言將選,告以乏困。留之數日,將辭去,因謂曰:「足下選限猶遠,且能爲一職乎?亦可資桂玉之費。」不敢讓,因署毗陵郡鹽鐵場官。以職雖卑而利厚,遂受之。

既至所職,及視其簿書,所用印乃袁州新喻廢印也。以四月領務,九月而罷,兩季之俸,皆如其言。出《前定録》

趙昌時

元和十二年,憲宗淮西趙昌時吴元濟裨將,屬張伯良。於青陵城李愬九月二十七日戰,項後中刀,墮馬死。至夜四更,忽如睡覺,聞將家點閲兵姓名聲,呼某乙,即聞唱唯應聲,如是可點千餘人。趙生專聽之,將謂點名姓,及點竟,不聞呼之。俄而天明,趙生漸醒,乃彊起,視左右死者,皆是夜來聞呼名字者也,乃知冥中點閲耳。趙生方知身不死,行歸,月餘瘡愈。方知戰死者亦有宿命耳。出《博異志》
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