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第一百二十二 報應二十一寃報

《太平廣記》——李昉等十四人

  • 陳義郎
  • 達奚珣
  • 華陽李尉
  • 段秀實
  • 馬奉忠
  • 鄆卒
  • 樂生
  • 宋申錫
  • 蜀營典

陳義郎

陳義郎,父彜爽,與周茂方東洛福昌人,同於三鄕習業。彜爽擢第,歸娶郭愔女,茂方名竟不就,唯與彜爽交結相誓。天寶中,彜爽調集,授蓬州儀隴令。其母戀舊居,不從子之官。行李有日,郭氏以自織染縑一匹裁衣,欲上其姑,誤爲交刀傷指,血沾衣上。啓姑曰:「新婦七八年温凊晨昏,今將隨夫之官,遠違左右,不勝咽戀。然手自成此衫子,上有剪刀誤傷血痕,不能瀚去。大家見之,即不忘息婦。」其姑亦哭。

彜爽固請茂方同行。其子義郎纔二歲,茂方見之,甚於骨肉。及去儀隴五百餘里,磴石臨險,巴江浩渺。攀蘿游覽,茂方忽生異志,命僕夫等先行:「爲吾郵亭具饌。」二人徐步自牽馬行。忽於山路斗拔之所,抽金鎚擊彜爽,碎顙,擠之於浚湍之中,佯號哭云:「某内逼,北迴,見馬驚踐長官殂矣,今將何之?」一夜會喪,妻及僕御致酒感慟。茂方曰:「事既如此,如之何?况天下四方人一無知者,吾便權與夫人乘名之官,且利一政俸禄,逮可歸北,即與發哀。」僕御等皆懸厚利,妻不知本末,乃從其計。

到任,安帖其僕。一年已後,謂曰:「吾志已成,誓無相背。」郭氏藏恨,未有所施。茂方防虞甚切。秩滿移官,家于遂州長江。又一選,授遂州曹椽。掾字。居無何,已十七年,子長十九歲矣。茂方謂必無人知,教子經業,既而欲成。遂州秩滿,挈其子應舉。是年東都舉選,茂方取北路,令子取南路,茂方意令覘故園之存没。塗次三鄕,有鬻飯媼留食,再三瞻矚。食訖,將酬其直。媼曰:「不然,吾憐子似吾孫姿狀。」因啓衣篋,出郭氏所留血汙衫子以遺,泣而送之。其子秘於囊,亦不知其由與父之本末。

明年下第,歸長江。其母忽見血跡衫子,驚問其故,子具以三鄕媼所對。及問年狀,即其姑也。因大泣,引子於靜室,具言之:「此非汝父,汝父爲此人所害。吾久欲言,慮汝之幼,吾婦人,謀有不臧,則汝亡父之寃無復雪矣,非惜死也。今此吾手留血襦還,乃天意乎?」其子密礪霜刃,候茂方寢,乃斷吭,仍挈其首詣官。連帥義之,免罪。即侍母東歸。其姑尚存,且叙契濶。取衫子驗之,歔欷對泣。郭氏養姑三年而終。出《乾𦠆子》

達奚珣

唐肅宗收復兩都崔器爲三司使,性刻樂禍,陰忍寡恩,「性刻樂禍,陰忍寡恩」《崔器傳》作「性陰刻樂禍殘忍寡恩」。希旨深文,奏陷賊官據合處死。「據」下疑脫「律」字。《崔器傳》作「準律並合處死」。李峴執之曰:「夫事有首從,情有輕重,若一概處死,恐非含弘之義。昔者明王用刑,殲厥渠魁,脅從罔理。况河北殘寇,今尚未平。苟容漏網,適開自新之路;若盡行誅,是堅叛逆之心。」守文之吏,不識大體,累日方從奏,陳希烈已下,定六等科罪。吕諲驟薦爲吏部侍郎、御史大夫。病脚踵,月餘漸亟,瞑目即見達奚珣,但口稱:「叩頭。大尹,不自由。」左右問之,良久答曰:「達奚尹訴寃,我求之如此。」經三月不止而死。出《譚賓録》文見《舊唐書》卷一一五《崔器傳》、卷一一二《李峴傳》。

華陽李尉

天寶後,有某爲劍南節度使,中元日,令郭下諸寺,盛其陳列,以縱士女游觀。有華陽李尉者,妻貌甚美,聞於人,亦知之。及諸寺嚴設,傾城皆至。其從事及州縣官家人看者,所由必白於。唯李尉之妻不至,異之,令人潛問其鄰,果以貌美不出。乃令於開元寺選一大院,遣之衆工絶巧者,極其妙思,作一鋪木人音聲,關戾在内,絲竹皆備,令百姓士庶,恣觀三日,云:「三日滿,即將進内殿。」百里車輿闐噎。兩日,李君之妻亦不來。三日欲夜人散,妻乘兜子從婢一人而至。將出宅,人已奔走啓于矣。乃易其衣服先往,於院内一脱空佛中坐,覘覷之。須臾至,先令探屋内都無人,乃下。見之,乃神仙之人,非代所有。

及歸,潛求李尉之家來往者浮圖尼及女巫,更致意焉,李尉妻皆驚而拒之。會李尉以推事受贓,爲其僕所發,乃令能吏深文按之,奏杖六十,流於嶺徼,死于道。乃厚賂李尉之母,彊取之。適李尉愚而陋,其妻每有庸奴之恨,遂肯。置于州,寵敬無與倫比。然自此後,亦常髣髴見李尉在於其側,令術士禳謝,竟不能止。歲餘,之妻亦卒。

數年,疾病,見李尉之狀,亦甚分明。忽一日,覩李尉之妻,宛如平生,驚前問之,妻曰:「某感公恩深,思有所報。某已上訴於帝,期在此歲,然公亦有人救援。但過得兹年,必無虞矣。彼已來迎,公若不出,必不敢升公之堂,慎不可下。」言畢而去。其時華山道士符籙極高,與結壇場於宅内,言亦略同。數月不敢降階,妻亦同來,皆教以嚴慎之道。又一日黄昏時,堂下東廂有叢竹,見一紅衫子,就於竹側招己者,以其妻之來也,都忘前所戒,便下階,奔往赴之。左右隨後叫呼,止之不得,至則見李尉衣婦人衣,拽於林下,毆擊良久,云:「此賊若不著紅衫子招,肯下階耶?」乃執之出門去。左右如醉,及醒,見仆於林下矣,眼鼻皆血,唯心上暖,扶至堂而卒矣。出《逸史》

段秀實

朱泚敗,奔涇州,京師副元帥李晟收復宮闕。朱泚既敗走,收殘兵士,纔餘一二百人。忽昏迷,不辨南北,因問路於田父。田父曰:「豈非朱太尉耶?」僞宰相源休止之曰:「皇帝。」田父曰:「天地不長凶惡,蛇鼠不爲龍虎。天網恢恢,去將何適?」怒,欲殺之,俄而亡其所在。及去涇州百餘里,於馬上,忽叩頭連稱「乞命」,手足紛紜,若有拒捍,因之墜馬,良久却蘇。左右問其故,曰:「見段司農。」尋被韓旻梟斬。出《廣德神異録》亦見於《杜楊雜編》卷上。

馬奉忠

元和四年,憲宗王承宗,中尉吐突承璀恆陽生口馬奉忠等三十人,馳詣闕。憲宗令斬之於東市西坡資聖寺側。斬畢,勝業坊王忠憲者,屬羽林軍,弟忠弁,行營爲恆陽所殺。忠憲含弟之讎,聞恆陽生口至,乃佩刃往視之。敕斬畢,忠憲乃剖其心,兼兩肉,歸而食之。

至夜,有紫衣人扣門,忠憲出見,自云馬奉忠忠憲與坐,問所須,答:「何以苦剖我心,割我肉?」忠憲曰:「汝非鬼耶?」對曰:「是。」忠憲云:「我弟爲汝逆賊所殺,我乃不反兵之仇,以直報怨,汝何怪也!」奉忠曰:「我恆陽寇是國賊,我以死謝國矣。汝弟爲恆陽所殺,則罪在恆陽帥。我不殺汝弟,汝何妄報吾!子不聞父子之罪,尚不相及,而汝妄報衆讎,則汝讎極多矣。須還吾心,還吾,則怨可釋矣。」忠憲知失理,乃云:「與汝萬錢可乎?」答曰:「還我無寃,然亦貰公歲月可矣。」言畢遂滅。忠憲乃設酒饌紙錢萬貫,於資聖寺前送之。經年,忠憲漸瘦,又言語倒錯,惑亂如失心人,更三歲而卒。則知志於報仇者,亦須詳而後報之。出《博異志》

鄆 卒

元和末,王師討平鄆卒有食士之肉者,數歲暴疾,夢其所食卒曰:「我無宿憾,既已殺之,又食其肉,何不仁也!我已訴於上帝矣,當還我肉,我亦食之,徵債足矣。」卒驚覺流汗,及曉,疼楚宛轉,視其身唯皮與骨,如人腊,一夕斃矣。出《逸史》

樂 生

中丞杜式方,爲桂州觀察使,會西原山賊反叛,奉詔討捕。續令郎中某,承命招撫,及過桂州式方遣押衙某并副將二人當直。至賓州樂生與副將二人至賊中傳詔命,并以書遺其賊帥,招令歸復。樂生,素儒士也,有心義。既至,賊帥黄少卿大喜,留醼數日。悦樂生之佩刀,懇請與之,少卿以小婢二人酬其直。

既復命,副將與生不相得,遂告于,云:「某以官軍虚實露于賊帥,暱之,故贈女口。」大怒,遣人搜檢,果得。樂生具言本末,云:「某此刀價直數萬,意頗寶惜,以方奉使,賊帥求之,不得不與。彼歸其直,二口之價,尚未及半,某有何過?」生使氣者,辭色頗厲,裴君愈怒,乃禁於賓州獄。以書與式方,并牒,誣爲大過,請必殺之。

式方以遠鎮,制使言其下受賂於賊,方將誅剪,不得不寘之于法,然亦心知其寃。樂生亦有狀具言。式方遂令持牒追之,面約其使曰:「彼欲逃避,汝慎勿禁,兼以吾意語之。」使者至,傳式方意,樂生曰:「我無罪,寧死。若逃之,是有罪也。」既至,式方乃召入問之,生具述根本。式方乃以制使書牒示之曰:「今日之事,非不知公之寃,然無路以相救矣,如何?」遂令推訊。樂生問推者曰:「中丞意如何?」曰:「中丞以制使之意,押衙不得免矣。」曰:「中丞意如此,某以奚訴!」遂索筆通欵,言受賊帥贓物之狀。式方頗甚憫惻,將刑,引入曰:「知公至屈,有何事相託?」生曰:「無之。」式方曰:「公有男否?」曰:「一人。」「何職?」曰:「得衙前虞候足矣。」式方便授牒,兼贈錢百千文,用爲葬具。又問所欲,曰:「某自誣死,必無逃逸,請去桎梏,沐浴,見妻子,囑付家事。」公皆許。

至時,式方乃登州南門,令引出,與之訣别。樂生沐浴巾櫛,樓前拜啓曰:「某今死矣,雖死不已。」式方曰:「子怨我乎?」曰:「無,中丞爲制使所迫耳。」式方灑泣,遂令領至毬場内,厚致酒饌。飡訖,召妻子别,問曰:「買得棺未?可速買,兼取紙一千張,筆十管,置棺中。吾死,當上訴於帝前。」問監刑者曰:「今何時?」曰:「日中。」生曰:「吾日中死,至黄昏時,便往賓州,取副將某乙。及明年四月,殺制使裴郎中。」舉頭見執捉者一人,乃虞候所由,曾攝都虞候,語之:「汝是我故吏,我今分死矣,爾慎無折吾頸。若如此,我亦死即當殺汝。」所由至此時,亦不暇聽信,遂以常法,拉其頭殺之,然後笞,笞畢,拽之於外。拉者忽驚蹷,面仆于地死矣。

數日,賓州報,副將以其日黄昏,暴心痛終。制使裴君,以明年四月卒。其年十月,式方方於毯場宴敕使次,飲酒正洽,忽舉首瞪目曰:「某,汝今何來也?我亦無過。」索酒瀝地祝之,良久又曰:「我知汝屈,而竟殺汝,亦我之罪。」遂瘖不語,舁到州,及夜而殞。至今桂州城南門樂生死所,方圓丈餘,竟無草生。後有從事於者,視之信然。自古寃死者亦多,樂生一何神異也。出《逸史》

宋申錫

丞相宋申錫,初爲宰相,恩渥甚重,申錫亦頗以致昇平爲己任。時鄭注交通縱放,以擅威柄,欲除去之。乃以友人王璠京兆尹,密與之約,令察不法,將獻其狀,擒於京兆府,杖殺之。既約定,翻覆小人也,以方爲中貴所愛,因欲親厚之,乃盡以申錫之謀語焉。因結知於右軍。不旬日,乃僞作申錫之罪狀,令人告之,云:「以文字結於諸王,圖謀不軌,以衣物金寶奇玉爲質。」且令人俲其手疏,皆至逼似。獄成於内,公卿衆庶無不知其寃也。三事已降,迭入論之,方得謫爲開州司馬。至任數月,不勝其憤而卒。明年,有恩詔,令歸葬京城。

大和九年春,其夫人亭午於堂前假寐次,見申錫從中門入,不覺驚起。申錫以手招之,乃下階,曰:「且來,有少事,要令君見。」便引出城,似至滻水北去數里,到一墟間,見一大坑,坑邊有小竹籠及小板匣者數枚,皆有封記。申錫乃提一,示夫人曰:「此是那賊。」因憤怒叱吒。問曰:「是誰?」曰:「王璠也,我得請於上帝矣。」復詰其餘,曰:「即自知。」言訖,拂然而醒,遍身流汗,當時言於家人及親屬,且以筆記於衣箱中。至其年十一月,果以事腰斬於市,同受戮者數人,皆同坎埋於城外,乃知宋公之神靈爲不誣矣。出《逸史》

蜀營典

尹偃,營有卒,晚點後數刻不至,將責之。卒被酒,自理聲高,怒,杖數十,幾至死。卒弟爲營典,性友愛,不平。乃以刀剺肌,作「殺」兩字,以墨涅之。陰知,乃以他事杖殺典。及大和中,南蠻入寇,領衆數萬,保邛崍關膂力絶人,常戲左右,以棘節杖擊其脛,隨擊筋脹擁腫,「擁腫」《酉陽雜俎》前集卷八作「臃腫初無痕撻」。「痕撻」疑爲「撻痕」之誤。恃其力,悉衆出關,逐數里。伏發,夾攻之,大敗,馬倒,中數十槍而死。初出關時,忽見所殺典,擁黄案,大如轂,在前引,心甚惡之,問左右,咸無見者,竟死於陣。出《酉陽雜俎》
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