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第一百一 釋證三

《太平廣記》——李昉等十四人

  • 邢曹進
  • 韋氏子
  • 殭僧
  • 鷄卵
  • 許文度
  • 玄法寺
  • 商居士
  • 黄山瑞像
  • 馬子雲
  • 雲花寺觀音
  • 李舟
  • 惠原
  • 延州婦人
  • 鎮州鐵塔
  • 渭濱釣者

邢曹進

故贈工部尚書邢曹進至德已來,河朔之健將也。守職魏郡,因爲田承嗣所縻,曾因討叛,飛矢中肩,「肩」《全唐五代筆記》作「目」,據下文「纔及瞼」,疑作「目」是。左右與之拔箭,而鏃留於骨,微露其末焉。即以鐵鉗,遣有力者拔而出之,其鏃堅然不可動。曹進痛楚,計無所施,妻孥輩但爲廣脩佛事,用希慈蔭。不數日,則以索縛身於牀,復命出之,而特牢如故。曹進呻吟忍耐,俟死而已。忽因晝寢,夢見胡僧入於庭中,曹進則以所苦訴之。胡僧久而謂曰:「能以米汁注於其中,當自愈矣。」及寤,言於醫工。醫工曰:「米汁即泔,豈宜漬瘡哉!」遂令廣詢於人,莫有諭者。

明日,忽有胡僧詣門乞食,因遽召入,而曹進中堂遥見,乃昨之所夢者也,即延之俯近,告以危苦。胡僧曰:「何不灌以寒食餳?當知其神驗也。」曹進遂悟,餳爲米汁,况所見復肖夢中,則取之,如法以點,應手清凉,頓减酸疼。其夜,其瘡稍癢,即令如前鑷之。鉗纔及瞼,鏃已突然而出。後傅藥,不旬日而瘥矣。吁,西方聖人,恩祐顯灼,乃若此之明徵乎?出《集異記》

韋氏子

韋氏子。有服儒而任於元和朝者,自幼宗儒,非儒不言,故以釋氏爲胡法,非中國宜學。有二女,長適相里氏,幼適胡氏。長夫執外舅之論,次夫則反之,常敬佛奉教,攻習其文字,其有不譯之字讀宜梵音者,則屈舌效之,久而益篤。

韋氏子寢疾,命其子曰:「我儒家之人,非先王之教不服。吾今死矣,慎勿爲俗態,鑄釋飯僧,祈祐於胡神,負吾平生之心。」其子從之。既除服而胡氏妻死,凶問到相里氏,以其婦卧疾,未果訃之。俄而疾殆,其家泣而環之,且屬纊焉。欻若鬼神扶持,驟能起坐,呼其夫曰:「妾妹既死已數月,何不相告?」因泣下嗚咽。其夫紿之曰:「安得此事?賢妹微恙,近聞平復。荒惑之見,未可憑也,勿遽惆悵。今疾甚,且須將息。」又泣曰:「妾妹在此,自言今年十月死,甚有所見,命吾弟兄來,將傳示之。昨到地府西曹之中,聞高墉之内寃楚叫悔之聲,若先君聲焉。觀其上,則火光迸出,焰若風雷。求入禮覲,不可,因遥哭呼之。先君隨聲叫曰:『吾以平生謗佛,受苦彌切,無曉無夜,略無憇時。此中刑名,言説不及,惟有罄家迴向,竭資撰福,可救萬一。輪刼而受,難希降減,但百刻之中,一刻暫息,亦可略舒氣耳。』妹雖宿罪不輕,以夫家積善,不墮地獄,即當上生天宮也。妾以君心若先君,亦當受數百年之責。然委形之後,且當神化爲烏,再七飯僧之時,可以來此。」其夫泣曰:「洪爐變化,物固有之。雀爲蛤,蜃爲雉,雉爲鴿,鳩爲鷹,田鼠爲鴽,腐草爲螢,人爲虎、爲猨、爲魚、爲鼈之類,史傳不絶。爲烏之説,豈敢深訝?然烏群之來,數皆數十,何以認君之身而加敬乎?」曰:「尾底毛白者,妾也。爲妾謝世人,爲不善者,明則有人誅,暗則有鬼誅,絲毫不差。因其所迷,隨迷受化。不見天寶之人多而今人寡乎?蓋爲善者少,爲惡者多。是以一厠之内,蟲豸萬計;一塼之下,螻蟻千萬。而昔之名城大邑,曠蕩無人,美地平原,目斷草莾,得非其驗乎?多謝世人,勉植善業。」言訖復卧,其夕遂卒。

其爲婦也,奉上敬,事夫順,爲長慈,處下謙,故合門憐之。憫其芳年而爲異物,無幼無長,泣以俟烏。及期,烏來者數十,唯一止於庭樹低枝,窺其姑之戶,悲鳴屈曲,若有所訴者。少長觀之,莫不嗚咽。徐驗之,其尾果有二毛,白如霜雪。姑引其手而祝之,曰:「吾新婦之將亡也,言當化爲烏而尾白,若真吾婦也,飛止吾手。」言畢,其烏飛來,馴狎就食,若素養者。食畢而去。自是日來求食,人皆知之,數月之後,烏亦不來。出《續玄怪録》

殭 僧

元和十三年,鄭滑節度使司空薛公陳許節度使李公光顔,並准詔各就統所部兵自入討東平,抵濮陽南七里,駐軍焉。居人盡散,而村内有窣堵波者,中有殭僧,瞪目而坐,佛衣在身,以物觸之,登時塵散,衆爭集視,填咽累日。有郝義曰:「焉有此事!」因以刀刺其心,如棖土壤。下塔不三四步,捧心大叫,一聲而絶。李公遂令摽蕝其事,瘞於其下。明日,毛清曰:「豈有此乎!昨者郝義因偶會耳。」即以刀環築去二齒。下塔不三四步,捧頤大叫,一聲而絶。李公又令摽蕝其事,瘞於其下。自是無敢犯者,而軍人祈福乞靈,香火大集,往還三四里,人稠不得入焉。軍人以錢帛衣裝檀施,環一二里而滿焉。司空薛公因令軍卒之戰傷瘡重者,許其落籍。居不旬日,則又從軍東入,而所聚之財,爲盗賊挈去,則無怪矣。至今刀瘡齒缺,分明猶在。出《集異記》

鷄 卵

敬宗皇帝御曆,以天下無事,視政之餘,因廣浮屠教,由是長安中緇徒益多。及文宗嗣位,親閲萬機,思除其害於人者,嘗顧左右曰:「自吾爲天子,未能有補於人。今天下幸無兵革,吾將盡除害物者,使億兆之民,指今日爲之世,足矣。有不能補化而蠹於物者,但言之。」左右或對曰:「獨浮屠氏不能有補於大化,而蠹於物亦甚,可以斥去。」於是文宗病之,始命有司詔中外,罷緇徒説佛書義,又有請斥其不脩教者。詔命將行,會尚食厨吏脩御膳,以鼎烹鷄卵,方燃火於其下,忽聞鼎中有聲極微,如人言者,迫而聽之,乃群卵呼觀世音菩薩也。聲甚悽咽,似有所訴。尚食吏異之,具其事上聞。文宗命左右驗之,如尚食所奏。文帝嘆曰:「吾不知浮屠氏之力乃如是耶!」翌日,敕尚食吏無以鷄卵爲膳。因頒詔郡國,各於精舍塑觀世音菩薩像。出《宣室志》

許文度

高陽許文度太和中,僑居岐陽郡。後以病熱近月餘,一日卧於榻,若沉醉狀。後數日始寤。初,文度夢有一人,衣黄袍,若吏輩,與俱行田野,四望間,迥然無鷄犬聲,且不知幾百里,是時天景曛晦,愁思如結。有黄袍者謂文度曰:「子無苦。夫壽之與夭,固有涯矣。雖聖人,安能逃其數?」文度忽悟身已死,恐甚。

又行十餘里,至一水,盡目無際,波若黑色,杳不知其深淺。黄衣人俱履水而去,獨文度懼不敢涉。已而有二金人,皆長五寸餘,奇光皎然,自水上來。黄衣者望見金人,沮色震慄,即辟易馳去,不敢偷視。「偷」《宣室志》作「正」。二金人謂文度曰:「汝何爲來地府中?我今挈汝歸生途,慎無恐。」文度懼稍解,因再拜謝之。於是金人與文度偕行數十里,俄望見里門,喜不勝。忽聞有厲聲呼文度者,文度悸而醒。見妻子方泣於前,且奇且嘆,而羸憊不能運支體,故未暇語其事。

後旬日,疾少間,策而步於庭,忽見二金人,皆長五寸餘,在佛舍下,即昔時夢中所見者,視其儀狀,無毫縷之異。心益奇之,始以其事告於妻。妻曰:「昨者以君病且亟,妾憂不解。然常聞釋氏有救苦之力,由是棄資玩,鑄二金人之像,每清旦,常具食祭之。自是君之苦亦瘳除,蓋其力也。」文度感二金人報效之速,不食生牢,「生」《宣室志》作「牲」。常閲佛書,因盡窮其指歸焉。出《宣室志》

玄法寺

長安安邑坊玄法寺者,本里人張頻宅也。嘗供養一僧,念《法華經》爲業,積十餘年。門人譖僧通其婢,因以他事殺之。僧死後,合宅常聞經聲不絶。尋知其寃,慚悔不及,因舍宅爲寺。出《酉陽雜俎》

商居士

商居士者,三河縣人。年七歲,能通佛氏書,里人異之。後廬於三河縣西田中,有佛書數百編,手卷目閲,未嘗廢一日。從而師者且百輩。往往獨游城邑,偕其行者,聞居士每運支體,瓏然若戞玉之音,聽者奇之。或曰:「居士之骨,真鎖骨也。夫鎖骨連絡如蔓,故動搖之體,「之」《宣室志》作「肢」。則有清越之聲,固其然矣。昔聞佛氏書言,佛身有舍利骨,菩薩之身有鎖骨。今商居士者,豈非菩薩乎!然葷俗之人,固不可辨也。」

居士後年九十餘,一日,湯沐,具冠帶,悉召門弟子會食,因告之曰:「吾年九十矣,今旦暮且死,汝當以火燼吾屍。慎無逆吾旨!」門弟子泣曰:「謹聽命。」是夕,坐而卒。後三日,門弟子焚居士於野。及視其骨,果鎖骨也。支體連貫,若紉綴之狀,風一拂則纖韻徐引。於是里人競施金錢,建一塔,以居士鎖骨瘞於塔中。出《宣室志》

黄山瑞像

魯郡任城縣黄山瑞像,蓋生於石,狀如胚混焉。昔有採梠者,山中見像,因往祈禱,如愿必得,由是遠近觀者數千人。知盗官恐有姦起,因命石工破山石,輦瑞像,致之邑中大寺門樓下。於是邑人於寺内建大齋,凡會數千人。齋畢衆散,日方午,忽然大風,黑雲覆寺,雲中火起,電擊門樓,飛雨河注。邑人驚曰:「門樓災矣。」先是,僧造門樓,高百餘尺,未施丹雘,而樓勢東傾,以大木撑之。及雨止,樓已正矣。蓋鬼神以像故,而共扶持焉。出《紀聞》

馬子雲

涇縣馬子雲,爲人數奇,以孝廉三任爲涇縣尉,皆數月丁憂而去。在官日,充本郡租綱赴京,途由淮水,遇風船溺,凡沉官米萬斛,由是大被拘繫。子雲在繫,乃專心念佛。凡經五年,後遇赦得出。因逃於南陵山寺中,常一食齋。天寶十年,卒於涇縣。先謂人曰:「吾爲人坎軻,遂精持内教。今西方業成,當往生安樂世界爾。」明日沐浴,衣新衣,端坐合掌。俄而異香滿戶,子雲喜曰:「化佛來矣,且迎吾行。」言訖而殁。出《紀聞》

雲花寺觀音

長安雲花寺觀音堂,在寺西北隅。大中末,「大」《酉陽雜俎》作「建」。百姓屈巖患瘡且死,「巖」《酉陽雜俎》作「儼」,下同。夢一菩薩摩其瘡曰:「我在雲花寺「在」《酉陽雜俎》作「住」。驚覺汗流,數日而愈。因詣寺尋檢,至聖畫堂,見菩薩,一如其覩。傾城百姓瞻禮,遂立社,建堂移之。出《酉陽雜俎》

李 舟

虔州刺史李舟與妹書曰:「釋迦中國,設教如生西方,設教如釋迦。天堂無則已,有則君子登。地獄無則已,有則小人入。」識者以爲知言。出《國史補》

惠 原

沙門惠原,本姓春氏義陽人也,少以弓弩爲業。至武陵山,射一孕鹿,將死能言曰:「吾先身只殺汝,汝今遂併殺害我母子,既是緣對,應爲汝死。」復向言曰:「吾尋當成佛也。汝可行善,生生代代,勿復結寃。」惠原即悟前緣,遂落髮於鹿死之處,而置迦藍,名耆闍窟山寺。《王融别傳》言,死後十年,有人於武當山下見之。出《朗州圖經》

延州婦人

延州有婦人,白皙,頗有姿貌,年可二十四五。孤行城市,年少之子,悉與之游,狎昵薦枕,一無所却。數年而殁,州人莫不悲惜,共醵喪具,爲之葬焉。以其無家,瘞於道左。大曆中,忽有胡僧自西域來,見墓,遂跌坐,具敬禮焚香,圍繞讚嘆數日。人見謂曰:「此一淫縱女子,人盡夫也,以其無屬,故瘞於此。和尚何敬耶?」僧曰:「非檀越所知。斯乃大聖,慈悲喜捨,世俗之欲,無不狥焉。此即鎖骨菩薩,順緣已盡,聖者云耳。不信,即啓以驗之。」衆人即開墓,視遍身之骨,鉤結皆如鎖狀,果如僧言。州人異之,爲設大齋,起塔焉。出《續玄怪録》

鎮州鐵塔

天祐中,太原惠照因夢鎮州南三十里廢相國寺中埋鐵塔,特往訪之。至界上,爲元戎王中令所知,延在衙署供養。衙將任友義慮是隣道諜人,或致不測,懇要詰而逐之。元戎始疑,具以尋塔爲對。遽差於府南三十里訪之,果得相國寺古基,掘其殿砌之前,得鐵塔,上刻三千人姓名,悉是見在常山將校親軍,唯任友義一人無名。乃知冥數前定,刻斯塔者,何神異哉!出《北夢瑣言》

渭濱釣者

之濱,民家之子,有好垂釣者。不農不商,以香餌爲業,自壯及中年,所取不知其紀極。仍得任公子之術,多以油煎燕肉置於纖鉤,其取鮮鱗如寄之於潭瀨,其家數口衣食,綸竿是賴。

忽一日,垂釣於大涯硤,竟日無所得。將及日晏,忽引其獨蠒,頗訝沉重。迤邐挽之,獲一銅佛像。既悶甚,擲之於潭心,遂移釣於别浦,亦無所得。移時,又牽出一銅佛。於是折其竿,斷其綸,終身不復其業。出《玉堂閒話》
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