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第三百四十七 鬼三十二

《太平廣記》——李昉等十四人

  • 吴任生
  • 鄔濤
  • 曾季衡
  • 趙合
  • 韋安之
  • 李佐文
  • 胡濦

吴任生

吴郡任生者善視鬼,廬于洞庭山。貌常若童兒,之俗,莫能究其甲子。寶曆中,有前崑山楊氏子僑居吴郡,嘗一日,里中三數輩相與泛舟,俱游虎丘寺。時任生在舟中,且語及鬼神事,楊生曰:「人鬼殊跡,故鬼卒不可見矣。」任生笑曰:「鬼甚多,人不能識耳,我獨識之。」遂顧一婦人,衣青衣,擁嬰兒,步于岸。生指語曰:「此鬼也。其擁者乃嬰兒之生魂耳。」曰:「然則何以辨其鬼耶?」生曰:「君第觀我與語。」即厲聲呼曰:「爾,鬼也。竊生人之子乎?」其婦人聞而驚懾,遂疾趨迴去,步未十數,遽亡見矣。楊生且嘆且異。

及晚還,去郭數里,岸傍一家陳筵席,有女巫鼓舞於其左,乃醮神也。楊生任生俱問之,巫曰:「今日里中人有嬰兒暴卒,今則寤矣,故設筵以謝。」遂命出嬰兒以視,則真婦人所擁者。諸客驚嘆之,謝任生曰:「先生真道術者。吾不得而知也。」出《宣室志》

鄔 濤

鄔濤者,汝南人,精習墳典,好道術。旅棲婺州義烏縣館,月餘,忽有一女子,侍二婢夜至。一婢進曰:「此王氏小娘子也,今夕顧降于君。」視之,乃絶色也,謂是豪貴之女,不敢答。王氏笑曰:「秀才不以酒色于懷,妾何以奉託?」乃起拜曰:「凡陋之士,非敢是望。」王氏令侍婢施服玩于寢室,炳以銀燭,又備酒食。飲酒數巡,王氏起謂曰:「妾少孤無託,今愿事君子枕席,將爲可乎?」遜辭而許,恩意款洽。而王氏曉去夕至,如此數月。

所知道士楊景霄至館訪之,見顔色有異,乃曰:「公爲鬼魅所惑,宜斷之,不然死矣。」聞之驚,以其事具告,景霄曰:「此乃鬼也。」乃與符二道,一施衣帶,一置門上,曰:「此鬼來,當有怨恨,慎勿與語。」依法受之。女子是夕至,見符在門,大罵而去,曰:「來日速除之,不然禍及。」明日訪景霄,具言之,景霄曰:「今夜再來,可以吾呪水灑之,此必絶矣。」持水歸。至夜,女子復至,悲恚之甚。乃以景霄呪水灑之,于是遂絶。出《集異記》

曾季衡

大和四年春,監州防禦使曾孝安有孫曰季衡「監」裴鉶《傳奇》作「鹽」,是。居使宅西偏院,室屋壯麗,而季衡獨處之。有僕夫告曰:「昔王使君女暴終於此,乃國色也。晝日,其魂或時出現,郎君慎之!」季衡少年好色,愿覩其靈異,終不以人鬼爲間。頻炷名香,頗疎凡俗,閑游闃處,恍然凝思。

一日晡時,有雙鬟前揖曰:「家小娘子遣某傳達厚意,欲面拜郎君。」言訖,瞥然而没。俄頃,有異香襲衣,季衡乃束帶伺之,見向者雙鬟引一女而至,乃神仙中人也。季衡揖之,問其姓氏。曰:「某姓王氏,字麗真。父今爲重鎮,昔侍從大人牧此城,據此室,無何物故,感君思深窈冥,情激幽壤,所以不間存没,頗思相會。其來久矣,但非吉日良時,今方契愿,幸垂留意。」季衡留之款昵,移時乃去。握季衡手曰:「翌日此時再會,慎勿泄於人。」遂與侍婢俱不見。

自此每及晡一至,近六十餘日,季衡不疑。因與大父麾下將校説及艶麗,誤言之,將校驚懼,欲實其事,曰:「郎君將乃此時,愿一扣壁,某當與二三輩潛窺焉。」季衡亦終不肯扣壁。是日,女郎一見季衡,容色慘沮,語聲嘶咽,握季衡手曰:「何爲負約而洩於人?自此不可更接歡笑矣。」季衡慚悔,無詞以應。女曰:「殆非君之過,亦冥數盡耳。」乃留詩曰:「五原分袂真「吴」沈鈔本作「胡」。燕拆鶯離芳草竭。年少烟花處處春,北邙空恨清秋月。」季衡不能詩,恥無以酬,乃强爲一篇曰:「莎草青青鴈欲歸,玉腮珠淚灑臨歧。雲鬟飄去香風盡,愁見鶯啼紅樹枝。」女遂於襦帶解蹙金結花合子,又抽翠玉雙鳳翹一隻,贈季衡曰:「望異日覩物思人,無以幽冥爲隔。」季衡搜書篋中,得小金鏤花如意,酬之。季衡曰:「此物雖非珍異,但貴其名如意,愿長在玉手操持耳。」又曰:「此别何時更會?」女曰:「非一甲子,無相見期。」言訖,嗚咽而没。

季衡自此寢寐思念,形體羸瘵。故舊丈人王回,推其方術,療以藥石,數月方愈。乃詢五原紉針婦人,曰:「王使君之愛女,無疾而終於此院,今已歸葬北邙山,或陰晦而魂游於此,人多見之。」則女詩云「北邙空恨清秋月」也。出《傳奇》

趙 合

進士趙合,貌温氣直,行義甚高。大和初,游五原,路經沙磧,觀物悲嘆。遂飲酒,與僕使並醉,因寢於沙磧。中宵半醒,月色皎然,聞沙中有女子悲吟曰:「雲鬟消盡轉蓬稀,埋骨窮荒無所依。牧馬不嘶沙月白,孤魂空逐鴈南飛。」遂起而訪焉。果有一女子,年猶未笄,容色絶代,語曰:「某姓李氏,居於奉天,有姊嫁洛源鎮帥,因往省焉。道遭党羌所虜,至此撾殺,刼其首飾而去。後爲路人所悲,掩於沙内,經今三載。知君頗有義心,儻能爲歸骨於奉天城南小李村,即某家枌榆耳,當有奉報。」許之,請示其掩骼處。其女子感泣,告之。遂收其骨,包於橐中,伺旦。

俄有紫衣丈夫躍騎而至,揖曰:「知子仁而義,信而廉,女子啓祈,尚有感激。我李文悦尚書也。元和十三年曾守五原,爲犬戎三十萬圍逼,城池之四隅,兵各厚十數里。連弩灑雨,飛梯排雲,穿壁決濠,晝夜攻擊。城中負戶而汲者,矢如蝟毛。當其時也,禦捍之兵纔三千,激勵其居人,婦女老幼,負土而至者,不知寒餒。犬戎於城北造獨脚樓,高數十丈,城中巨細,咸得窺之。某遂設奇定計,中其樓立碎。酋愕然,以爲神功。又語城中人曰:『慎勿拆屋燒,吾且爲汝取薪。』積于城下,許人釣上。又太陽稍晦,「陽」談本作「陰」,據下文,《會校》改錯。即聞城之四隅,多有人物行動,聲言:即夜攻城耳。城中懾慄,不敢暫安。某曰:『不然。』潛以鐵索下燭而照之,乃空驅牛羊行,脅其城,兵士稍安。又西北隅被攻摧十餘丈,將遇昏晦,群胡大喜,縱酒狂歌,云:『候明晨而入。』某以馬弩五百,張而擬之,遂下皮墻障之,一夕併工暗築,不使有聲,濯之以水。時寒,來日冰堅,城之瑩如銀,不可攻擊。又酋建大將之旗,乃贊普所賜,立之于五花營内。某夜穿壁而奪之而還,衆號泣,誓請還前擄掠之人而贖其旗,縱其老幼婦女百餘人,待其盡歸,然後擲旗而還之。時救兵二萬人臨其境,股慄不進。如此相持三十七日。酋乃遥拜曰:『此城内有神將,吾再不敢犯。』遂卷甲而去,不信宿,達宥州,一晝而攻破其城,老少三萬人,盡遭擄去。以此利害,則余之功及斯城不細。但當時時相使余不得仗節有此城,空加一貂蟬耳。余聞鍾陵韋大夫舊築一隄,將防水潦,後三十年,尚有百姓及廉問周公感其功,而奏立德政碑峨然。若余當時守壁不堅,城中之人盡爲胡之賤隸,豈存今日子孫乎?知子有心,請示其百姓,諷其州尊,與立德政碑足矣。」言訖,長揖而退。

既受教,就五原以語百姓及刺史,俱以爲妖,不聽,惆悵而返。至沙中,又逢昔日神人,謝曰:「君爲言五原,無知之俗,刺史不明。此城當有大災,方與祈求于幽府,君言五原之事不諧,此意亦息,其禍不三旬而及矣。」言訖而没。果如期災生,五原城饉死萬人,老幼相食。

挈女骸骨至奉天,訪得小李村而葬之。及明日,道側,遇昔日之女子來謝,而言曰:「感君之義,吾之大父乃貞元中得道之士,有《演參同契》、《續混元經》,子能窮之,龍虎之丹,不日而成矣。」受之,女子已没。遂捨舉,究其玄微,居於少室。燒之一年,能使瓦礫爲金寶;二年,能起斃者;三年,餌之能度世。今時有人遇之於嶺耳。出《傳奇》

韋安之

韋安之者,河陽人,時至陽翟,擬往少室尋師。至登封,逢一人,問欲何往,曰:「吾姓,家金鄕,欲往少室山讀書。」安之亦通姓字。所往一志,乃約爲兄弟,安之年長,爲兄。同入少室,師李潛。經一年,張道博學精通,爲學流之首。一日,語安之曰:「兄事業全未,從今去五載,方成名,官亦不過縣佐。」安之驚異曰:「弟何以知之?」曰:「余非人,乃冥司主典也。泰嶽主者欲重用,爲以才識尚寡,給一年假,於人間學。今年限已滿,功業稍成,將辭師去。慎勿洩於人。」言訖,辭其師。安之下山,涕泣而别。曰:「君成名之後,有急,當呼,必可救矣。」安之後五年乃赴舉,其年擢第,授杭州於潛縣尉。時被州遣部物,將抵河陰,至洪澤浦,爲盜來刼。安之遂虔啓於張道,俄而雷雨暴至,群盜皆溺。安之後爲龍興縣丞而卒。出《靈異録》疑與《靈異記》同爲一書。

李佐文

南陽臨湍縣北界,「北」《會校》作「地」,談本作「北」,且《會校》未出校。秘書郎袁測襄陽王汧皆立别業。大和六年,客有李佐文者,旅食二莊。佐文琴棋入流,頗爲之所愛重。佐文一日向暮,將止莊,僕夫抱衾前去。不一二里,陰風驟起,寒埃昏晦。俄而夜黑,劣乘獨行,迷誤甚遠。約三更,晦稍息,數里之外,遥見火燭。佐文向明而至,至則野中迥室,卑狹頗甚,中有田叟,織芒屩。佐文遜辭請託,久之,方延入戶。叟云:「此多豺狼,客馬不宜遠縶。」佐文因移簷下,迫火而憇。叟曰:「客本何詣,忽而來此?」佐文告之。叟哂曰:「此去莊,乖於極矣。然必俟曉,方可南歸。」而叟之坐後,緯蕭障下,時聞稚兒啼號甚痛。每發聲,叟即曰:「兒可止,事已如此,悲哭奈何?」俄則復啼,叟輒以前語解之。佐文不諭,從而詰之,叟則低回他説。佐文因曰:「孩幼苦寒,何不攜之近火?」如此數四,叟方攜之就爐,乃八九歲村女子耳,見客初無羞駭,但以物畫灰,若抱沈恨。忽爾怨咽驚號,叟則又以前語解之。佐文問之,終不得其情。

須臾平曉,叟引出,遥指東南喬木曰:「彼莊也,去此十里而近。」佐文上馬四顧,乃窮荒大野,曾無人跡,獨田叟一室耳。行三數里,逢村婦,攜酒一壺,紙錢副焉,見佐文曰:「此是巨澤,道無人。客淩晨何自來也?」佐文具白其事,婦乃拊膺長號曰:「孰謂人鬼之異途耶?」佐文因細詢之。其婦曰:「若客云去夜所寄宿之室,則我亡夫之殯闕耳。我傭居莊已七年矣。前春,夫暴疾而卒。翌日,始齔之女又亡。貧窮無力,父子同瘞焉。守制嫠居,官不免税,孤窮無託,遂議再行。今夕將適他門,故來夫女之瘞告訣耳。」佐文乃與同往,比至昨暮之室,乃殯宮也,歷歷蹤由,分明可復。婦乃號慟,淚如綆縻。因棄生業,剪髮于臨湍佛寺,役力誓死焉。其婦姓開成四年,客有見者。出《集異記》本條記及大和、開成中事,當爲陸勳《集異記》之文。

胡 濦

安定胡濦,家于河東郡,以文學知名。大和七年春,登進士第。時賈餗爲禮部侍郎。後二年,文宗皇帝相國事。是歲冬十一月,京兆亂,與宰臣已下俱遯去,有詔捕甚急。時中貴人仇士良典護禁軍,命部將執兵以窮其跡。部將謂士良曰:「胡濦賈餗恩,今當匿在所,愿率驍健五百,環其居以取之。」士良可其請。於是部將擁兵至門,召出,厲聲曰:「賈餗在君家,君宜立出。不然,與同罪。」度其勢,不可以理屈,抗辭拒之。部將怒,執士良,戮于轅門之外。時河東郡,是日,及家人見一人,無首,衣緑衣,衣有血濡之跡,自門而入,步至庭。大恐,命家人逐之,遽不見。後三日,而之凶聞至。出《宣室志》
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