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第三百七十二 精怪五

《太平廣記》——李昉等十四人

凶器下

  • 桓彦範
  • 蔡四
  • 李華
  • 商鄕人
  • 盧涵
  • 張不疑

凶器下

桓彦範

扶陽王桓彦範,少放誕,有大節,不飾細行。常與諸客游俠,飲於荒澤中。日暮,諸客罷散,與數人大醉,遂臥澤中。二更後,忽有一物,長丈餘,大十圍,手持矛戟,瞋目大喚,直來趨等。衆皆俯伏不敢動,有膽力,乃奮起叫呼,張拳而前,其物乃返走。遇一大柳樹,手斷一枝,持以擊之,其聲策策,如中虚物,數下,乃匍匐而走。逐之愈急,因入古壙中。洎明就視,乃是一敗方相焉。出《廣異記》

蔡 四

潁陽蔡四者,文詞之士也。天寶初,家于陳留浚儀。吟詠之際,每有一鬼來登其榻,或問義,或賞詩。問:「君何鬼神,忽此降顧?」鬼曰:「我姓,最大,慕君才德而來耳。」初甚驚懼,後稍狎之。其鬼每至,恆以王大蔡四相呼,言笑歡樂。蔡氏故人有小奴見鬼,試令觀之。其奴戰慄,問其形,云:「有大鬼,長丈餘,餘小鬼數人在後。」

蔡氏後作小木屋,置宅西南隅,植諸菓木其外,候鬼至,謂曰:「人神道殊,君所知也,昨與君造小舍,宜安堵。」鬼甚喜,辭謝主人。其後每言笑畢,便入此居偃息,以爲常矣。久之,謂蔡氏曰:「我欲嫁女,暫借君宅。」蔡氏不許,曰:「老母在堂,若染鬼氣,必不安穩,君宜别求宅也。」鬼云:「太夫人堂但閉之,必當不入,餘借七日耳。」蔡氏不得已借焉。七日之後方還住,而安穩無他事也。後數日,云設齋,憑爲借食器及帳幕等,云:「初不識他人,唯借己物。」因問欲於何處設齋,云:「近在繁臺北,世間月午,即地下齋時。」問:「至時欲往相看,得乎?」曰:「何適不可。」蔡氏以鬼,舉家持《千手千眼呪》,家人清淨,鬼即不來,盛食葷血,其鬼必至。欲至其齋,家人皆精心念誦,着新淨衣,乘月往繁臺。遥見帳幕,僧徒極盛,家人並誦呪,前逼之,見鬼惶遽紛披,知其懼人,乃益前進。既至,翕然而散。其王大者,與徒侶十餘人北行,蔡氏隨之。可五六里,至一墓林乃没,記其所而還。明與家人往視之,是一廢墓,中有盟器數十,當壙者最大,額上作「王」字,曰:「斯其王大乎?」積火焚之,其鬼遂絶。出《廣異記》

李 華

吏部員外李華,幼時與流輩五六人,在濟源山莊讀書。半年後,有一老人,鬚眉雪色,恆持一裹石,大如拳。每日至晚,即騎院墻坐,以石擲等當窗前後。數月,居者苦之。鄰有秦别將,善射知名,自往詣之,具説其事。欣然,持弓至山所伺之。及晚復來,投石不已。乃於隙中縱矢,一發便中,視之,乃木盟器。出《廣異記》

商鄕人

近世有人旅行商鄕之郊,初與一人同行。數日,忽謂人曰:「我乃是鬼。爲家中盟器叛逆,日夜戰鬭,欲假一言以定禍亂,將如之何?」答云:「苟可成事,無所憚。」會日晚,方至,道左見一大墳。鬼指墳言:「是己冢,君於冢前大呼,有敕斬金銀部落,如是畢矣。」鬼言訖,入塚中。人便宣敕,須臾,聞斬決之聲。有頃,鬼從中出,手持金銀人馬數枚,頭悉斬落,謂人曰:「得此足一生福,以報厚恩耳。」人至西京,爲長安捉事人所告,縣官云:「此古器,當是破冢得之。」人以實對。縣白尹,尹奏其事,詔發其冢,得金銀人馬斬頭落者數百枚。出《廣異記》

盧 涵

開成中,有盧涵學究,家於洛下,有莊于萬安山之陰。夏麥既登,時果又熟,遂獨跨小馬,造其莊。去十餘里,見大柏林之畔,有新潔室數間,而作店肆。時日欲沈,因憇焉。覩一雙鬟,甚有媚態,詰之。云是耿將軍守塋青衣,父兄不在。悦之,與語,言多巧麗,意甚虚襟,盼睞明眸,轉資態度。謂曰:「有少許家醞,郎君能飲三兩杯否?」曰:「不惡。」遂捧古銅罇而出,與飲,極歡。青衣遂擊席而謳,送盧生酒曰:「獨持巾櫛掩玄關,小帳無人燭影殘。昔日羅衣今化盡,白楊風起隴頭寒。」惡其詞之不稱,但不曉其理。酒盡,青衣又謂曰:「更與郞君入室添杯去。」秉燭挈罇而入。躡足窺之,見懸大烏蛇,以刀刺虵之血,滴于樽中,以變爲酒。大恐慄,方悟怪魅,遂躑出戶,解小馬而走。青衣連呼數聲,曰:「今夕事,須留郞君一宵,且不得去。」知勢不可,又呼:「東邊方大,且與我趁取遮郎君。」俄聞栢林中有一大漢,應聲甚偉。須臾,迴顧,有物如大枯樹而趨,舉足甚沈重,相去百餘步。但疾加鞭,又經一小栢林中,見有一巨物,隱隱雪白處,有人言云:「今宵必須擒取此人,不然者,明晨君當受禍。」聞之,愈怖怯。及莊門,已三更,扃戶闃然,唯有數乘空車在門外,群羊方咀草次,更無人物。棄馬,潛跧于車箱之下,窺見大漢徑抵門,墻極高,只及斯人腰跨。手持戟,瞻視莊内,遂以戟刺莊内小兒,但見小兒手足撈空于戟之巓,怪只無聲耳。良久而去。

度其已遠,方能起扣門。莊客乃啓關,驚之夜至。喘汗而不能言。及旦,忽聞莊院内客哭聲,云:「三歲小兒,自昨宵寐,而不蘇矣。」甚惡之,遂率家僮及莊客十餘人,持刀斧弓矢而究之。但見夜來飲處,空逃戶壞屋數間而已,更無人物。遂搜栢林中,見一大盟器婢子,高二尺許,傍有烏蛇一條,已斃。又東畔栢林中,見一大方相骨,遂俱毁拆而焚之。尋夜來白物而言者,即是人白骨一具,肢節筋綴,而不欠分毫,鍛以銅斧,終無缺損,遂投之于壍而已。本有風疾,因飲蛇酒而愈焉。出《傳奇》

張不疑

南陽張不疑開成四年,宏詞登科,授秘書。游京西,假丐於諸侯。迺以家遠無人,患其孤寂,寓官京國。欲市青衣,散耳目於閭里間。旬月内,亦累有呈告者,適年貌未偶。月餘,牙人來云:「有新鬻僕者,請閲焉。」不疑與期於翌日。及所約時至,抵其家。有披朱衣牙笏者,稱前浙西胡司馬,揖不疑就位,與語,甚爽朗。云:「某少曾在名塲,幾及成事。曩以當家使於南海,蒙攜引數年,職於嶺中。偶獲婢僕等三數十人,自浙右已歷南荆,貨鬻殆盡,今粗有六七人,承牙人致君子至焉。」語畢,一青衣捧小盤,各設於賓主位。俄攜銀罇金盞,醪醴芳新,清香撲鼻。不疑奉道,常不御酒肉,是日不覺飲數杯。徐命諸青衣六七人,並列於庭,曰:「唯所選耳。」不疑曰:「某以乏於僕使,今唯有錢六萬,愿貢其價,却望高明,但度六萬之直者一人以示之。」朱衣人曰:「某價翔庳,各有差等。」遂指一鵶鬟重耳者曰:「春條可以償耳。」不疑覩之,則果是私目者矣。即日操契付金。

春條善書録,音旨清婉,所有指使,無不愜適。又好學,月餘日,潛爲小詩,往往自於戶牖間題詩,云:「幽室鎖妖艶,無人蘭蕙芳。春風三十載,不盡羅衣香。」不疑深惜其才貌明慧。如此兩月餘。不疑素有禮奉門徒尊師,居旻天觀。相見,因謂不疑曰:「郞君有邪氣絶多。」不疑莫知其所自。尊師曰:「得無新聘否?」不疑曰:「聘納則無,市一婢子耳。」尊師曰:「禍矣!」不疑恐,遂問計焉。尊師曰:「明旦告歸,慎勿令覺。」

明早,尊師至,謂不疑曰:「喚怪物出來。」不疑春條,泣於屏幕間,亟呼之,終不出來。尊師曰:「果怪物耳。」斥於室内閉之。尊師焚香作法,以水向東而噀者三,謂不疑曰:「可往觀之,何如也?」不疑視之,曰:「大抵是舊貌,但短小尺寸間耳。」尊師曰:「未也。」復作法禹步,又以水向門而噴者三,乃謂不疑曰:「可更視之,何如也?」不疑視之,長尺餘,少時,殯立不動。不疑更前視之,乃仆地,撲然作聲。視之,一朽盟器耳,背上題曰「春條」,其衣服若蟬蜕然,繫結仍舊。不疑大驚,尊師曰:「此妖物腰腹間已合有異。」令不疑以刀劈之,腰頸間果有血,浸潤於木矣,遂焚之。尊師曰:「向使血遍體,則郞君一家皆遭此害也。」

自是不疑鬱悒無已,曰:「豈有與盟器同居而不之省,殆非永年。」每一念至,惘然數日,如有所失。因得沈痼,遂請告歸寧。明年,爲江西辟。至日,使淮南,中路府罷。「府」《唐五代傳奇集》作「疾」。又明年八月而卒,卒後一日,尊夫人繼殁。道士之言果驗。

一説,張不疑常與道士共辨往來,道士將他適,乃誡不疑曰:「君有重厄,不宜居太夫人膝下,又不可進買婢僕之輩。某今去矣,君幸勉之。」不疑即啓母盧氏盧氏素奉道,常日亦多在别所求靜,因假寺院以居,不疑旦問省。

數月,有牙儈者言:「有崔氏孀婦甚貧,有妓女四人,皆鬻之。今有一婢曰金釭,有姿貌,最其所惜者。今貧不得已,將欲貨之。」不疑喜,遂令召至,即酬其價十五萬而獲焉,寵侍無比。金釭美言笑,明利輕便,事不疑,皆先意而知,不疑愈惑之。

無幾,道士詣門。及見不疑,言色慘沮,吁嘆不已。不疑詰之,道士曰:「嘻!禍已成,無奈何矣。非獨於君,太夫人亦不免矣。」不疑驚怛,起曰:「别後皆如師教,尊長寓居佛寺,某守道,殊不敢怠,不知何以致禍?且如之何?」哀祈備至。道士曰:「皆無計矣。但終爲君辨明之。」因詰其别後有所進者,不疑曰:「家少人力,昨唯買二婢耳。「二」《唐五代傳奇集》作「一」。」道士曰:「可見乎?」不疑即召之,金釭不肯出,不疑連捉之,終不出。不疑自詬之,即至。道士曰:「即此是矣。」金釭大罵曰:「婢有過,鞭撻之可也。不要,鬻之可也。一百五十千尚在,何所憂乎!何物道士,預人家事耶?」道士曰:「惜之乎?」不疑曰:「此事唯尊師命,敢不聽從?」道士即以拄杖擊其頭,沓然有聲,如擊木。遂倒,乃一盟器女子也,背書其名。道士命焚之,掘地五六尺,得古墓,柩傍有盟器四五,制作悉類所焚者。一百五十千在柩前,儼然即不疑買婢之資也,復瘞之。不疑惝怳發疾,累月而卒。親盧氏,旬日繼殁焉。出《博異記》又出《靈怪集》
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