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第二百八十一 夢六

《太平廣記》——李昉等十四人

鬼神下

  • 李進士
  • 侯生
  • 袁繼謙
  • 邵元休
  • 周藹
  • 鄭起
  • 朱拯
  • 韋建
  • 鄭就

夢游上

  • 櫻桃青衣
  • 獨孤遐叔

鬼神下

李進士

有進士姓,忘其名。嘗夢見數人來追,隨去至一城,入門有廳,室宇宏壯。初不見人,徑升堂,側坐牀角。忽有一人持杖擊己,罵云:「何物新鬼,敢坐王牀!」徑走出。頃之,門内傳聲王出,因見紫衣人昇坐。所由引領入,王問其何故盗妹夫錢,初不之悟,王曰:「汝與他賣馬,合得二十七千,汝須更取三十千,此非盗耶?」須臾,見緋衣人至,爲陳謝:「此人尚有命,未合即留住,但令送錢還耳。」王限十五日,計會不了,當更追對。

既覺,謂夢是誕事,理不足信。後十餘日,有磨鏡人至其家,自云善占,家人使占有驗,競以白親至其所,問云:「何物小人,誑惑諸下?」磨鏡者怒云:「賣馬竊資,王令計會,今限欲滿,不還一錢。王即追君,君何敢罵國士也!」驚怪是夢中事,因拜謝之,問:「何由知此?」磨鏡云:「昨朱衣相救者,是君曾祖。恐君更被追,所以令我相報。」言:「妹夫已死,錢無還所。」磨鏡云:「但施貧丐及散諸寺,云爲亡妹夫施則可矣。」如言散錢,亦不追也。出《廣異記》

侯 生

上谷侯生者,家于荆門,以明經入仕,調補宋州虞城縣尉。初娶南陽韓氏女,五年矣。韓氏嘗夕夢黄衣者數輩召,出其門,偕東行十餘里,至一官署。其宇下列吏卒數十輩,軒宇華壯,人物極衆。又引至一院,有一青衣,危冠方屨,狀甚峻峙,左右者數百,几案茵席,羅列前後。韓氏再拜。俄有一婦人,年二十許,身長豐麗,衣碧襦絳袖,以金玉釵爲首飾,自門而來,稱盧氏。謂韓氏曰:「妾與子仇敵且久,子知之乎?」韓氏曰:「妾一女子,未嘗出深閨,安得有仇敵耶?」盧氏色甚怒曰:「我前身嘗爲職官,子誣告我罪而代之,使吾擯斥草野而死,豈非仇敵乎?今我訴於上帝,且欲雪前身寃。帝從吾請,汝之死不朝夕矣。」韓氏益懼,欲以詞拒,而盧氏喋喋不已。青衣者謂盧氏曰:「汝之寃誠如是矣。然韓氏固未當死,不可爲也。」遂令吏出案牘。吏曰:「韓氏餘壽一年。」青衣曰:「可疾遣歸,無久留也。」命送至門。行未數里,忽悸而寤,惡之不敢言。自是神色慘沮,若有疾者。侯生訊之,具以夢告。後數月,韓氏又夢盧氏者至其家,謂韓氏曰:「子將死矣!」韓氏驚寤。由是疾益加,歲餘遂卒。侯生竊自嘆異,未嘗告于人。

後數年,旅游襄漢,途次富水,郡僚蘭陵蕭某慕生之善,以女妻之。及蕭氏歸,常衣絳袖碧襦,以金玉釵爲首飾,而又身長豐麗,與韓氏先夢同。生因以韓氏之夢告焉,蕭氏聞之,甚不樂,曰:「妾外族盧氏,妾自孩提時,爲伯舅見念,命爲己女,故以爲小字,則君亡室之夢信矣。」出《宣室志》

袁繼謙

殿中少監袁繼謙,爲兗州推官。東鄰即牢城都校吕君之第。以其第卑湫,命卒削子城下土以培之。削之既多,遂及城身,稍薄矣。忽夢乘馬,自子城東門樓上。有人達意,請推官登樓,自稱子城使也。與揖讓,乃謂曰:「吕君修私第,而削子城之土,此極不可,推官盍言之乎?」曰:「某雖忝賓僚,不相統攝。」又曰:「推官既不言,某自處置。」不一年,吕公被軍寨中追之,有過禁繫,久而停職。其宅今屬袁氏張沆嘗借居之。出《玉堂閒話》

邵元休

右司員外郞邵元休,嘗説河陽進奏官潘某,爲人忠信明達。與之善,嘗因從容話及幽冥,且惑其真僞,仍相要云:「異日,吾兩人有先物故者,當告以地下事,使生者無惑焉。」後别數歲。

忽夢至一處,稍前進,見東序下,帟幕鮮華,乃延客之所。有數客,亦與焉。其間一人,若大僚,衣冠雄毅,居客之右。即前揖,大僚延坐。觀見亦在下坐,頗有恭謹之色。因啓大僚:「公舊識潘某耶?」大僚唯而已。斯須命茶,應聲已在諸客之前,則不見有人送至者。茶器甚偉,將啜之,即目,映身搖手,止勿啜。達其旨,乃止。大僚復命酒,亦應聲而至諸客之前,亦不見執器者。罇斝古樣而偉。大僚揖客而飲。將飲之,復映身搖手而止之,亦不敢飲。大僚又命食,即有大餅餤下於諸客之前,馨香酷烈。將食,又止。有頃,,令去。即告辭。白大僚曰:「某與故人,今欲送出。」大僚頷而許之。二人俱出公署,因言及頃年相邀幽冥之事。即問曰:「地下如何?」曰:「幽冥之事,固不可誣。大率如人世,但冥冥漠漠愁人耳。」言竟,辭而去。

及寤,因訪之存殁,始知已卒矣。出《玉堂閒話》

周 藹

湘湖有大校周藹者,居常與同門生姻好最厚。每以時人不能理命,致不肖子爭財紛詬,列于訟庭,慨此爲鑑,乃相約曰:「吾徒他年勿遵其轍,倘有不諱,先須區分,俾其不露醜惡,貽責後人也。」他日,同門生奉職邸,一夕,周校夢見揮霍告訴曰:「姨夫姨夫,某前言已乖,今爲異物矣。昨在通衢,急風所中,以至不救。但念家事,今且來歸,略要處理。」周校忽然驚覺,通夕不寐。遲明,抵其家説之,家人亦夢,不旬日凶問至矣。自是傳靈語、均財産,戒子辭妻,言善意勤,殆一月而去,不復再來。出《北夢瑣言》

鄭 起

進士鄭起荆州節度高從誨,館於空宅。其夕,夢一人告訴曰:「孔目官嚴光楚無禮。」意甚不平。比夕又夢。異其事,召而説之。命巫祝祈謝,靡所不至,莫知其由。明年,鄭生隨計,嚴光楚愛其宅有少竹徑,多方而致之。纔遷居,不日以罪笞而停職,竟不知其故。出《北夢瑣言》

朱 拯

玉山主簿朱拯,赴選至揚州。夢入官署,堂上一紫衣正坐,旁一緑衣。紫衣起,揖曰:「君當以十千錢見與。」拜,許諾。遂寤。頃之,補安福令。既至,謁城隍神,廟宇神像皆如夢中。其神座後屋漏,梁壞。嘆曰:「十千豈非此耶!」即以私財葺之,費如數。出《稽神録》

韋 建

江南戎帥韋建,自統軍除武昌節度使。將行,夢一朱衣人,導從數十,來詣曰:「聞公將鎮鄂渚,僕所居在焉,棟宇頽毁,風雨不蔽,非公不能爲僕修完也。」許諾。及至鎮訪之,乃宋無忌廟。視其像,即夢中所見。因新其廟,祠祀數有靈驗云。出《稽神録》

鄭 就

壽春屠者鄭就,家至貧。常夢一人,自稱廉頗,謂己曰:「可於屋東掘地,取吾寶劍,當令汝富。然不得改舊業。」就如其言,果獲之,踰年遂富。後洩其事,於是失劍。出《稽神録》

夢游上

櫻桃青衣

天寶初,有范陽盧子,在都應舉,頻年不第,漸窘迫。嘗暮乘驢游行,「暮」《異聞集校證》據沈鈔本改作「晨」,是。後文「日向午矣」,若作「暮」則候一夜,不合情理。見一精舍,中有僧開講,聽徒甚衆。盧子方詣講筵,倦寢,夢至精舍門。見一青衣,携一籃櫻桃在下坐。盧子訪其誰家,因與青衣同飡櫻桃。青衣云:「娘子姓,嫁家,今孀居在城。」因訪近屬,即盧子再從姑也。青衣曰:「豈有阿姑同在一都,郞君不往起居?」盧子便隨之。

天津橋,入水南一坊,有一宅,門甚高大。盧子立於門下,青衣先入。少頃,有四人出門,與盧子相見。皆姑之子也。一任戶部郞中,一任鄭州司馬,「任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前任」。一任河南功曹,一任太常博士。二人衣緋,二人衣緑,形貌甚美。相見言叙,頗極歡暢。

斯須,引入北堂拜姑。姑衣紫衣,年可六十許。言詞高朗,威嚴甚肅。盧子畏懼,莫敢仰視。令坐,悉訪内外,備諳氏族。遂問:「問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訪」。「兒婚姻未?」盧子曰:「未。」姑曰:「吾有一外甥女姓「甥女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生女子」。早孤,遣吾妹鞠養。甚有容質,頗有令淑。「有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亦」。當爲兒平章,計必允遂。」盧子遽即拜謝。「遽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遂」。

乃遣迎鄭氏妹。有頃,一家並到,車馬甚盛。遂檢曆擇日,云:「後日大吉。」因與盧子定議。姑云:「聘財、函信、禮席,兒並莫憂,吾悉與處置。兒有在城何親故,「有在城何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在城有何」。並鈔名姓,并具家第。」凡三十餘家,並在臺省及府縣官。

明日下函,其夕成結。事事華盛,殆非人間。明日拜席,大會都城親表。拜席畢,遂入一院。院中屏帷牀席,皆極珍異。其妻年可十四五,容色美麗,宛若神仙。盧生心不勝喜,遂忘家屬。「屬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焉」。

俄而不覺,又及秋賦之期。「期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時」。姑曰:「禮部侍郞與姑有親,必合極力,更勿憂也。」明春,遂擢第。又應宏詞,姑曰:「吏部侍郞與兒子弟當家連官,情分偏洽,令渠爲兒必取高第。」及榜出,又登甲科,授秘書郞。姑云:「河南尹是姑堂外甥,令渠奏畿縣尉。」數月,敕授王屋尉,遷監察,轉殿中,拜吏部員外郞,判南曹。銓畢,除郞中,餘如故。知制誥,數月即日遷禮部侍郞。「日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真」。兩載知舉,賞鑒平允,朝廷稱之,改河南尹,旋屬車駕還京,遷兵部侍郞。扈從到京,除京兆尹。改吏部侍郞。三年掌銓,甚有美譽,遂拜黄門侍郞平章事。恩渥綢繆,賞賜甚厚。作相五年,因直諫忤旨,改左僕射,罷知政事。數月,爲東都留守、河南尹,兼御史大夫。自婚媾後,至是經二十年,有七男三女,婚宦俱畢,内外諸孫十人。

後因出行,却到昔年逢携櫻桃青衣精舍門,復見其中有講筵,遂下馬禮謁。以故相之尊,處端揆居守之重,前後導從,頗極貴盛。「貴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衆」。高自簡貴,輝映左右。升殿禮佛,忽然昏醉,良久不起。耳中聞講僧唱云:「檀越何久不起?」忽然夢覺,乃見著白衫,服飾如故。前後官吏,一人亦無。迴遑迷惑,徐徐出門,乃見小豎捉驢執帽在門外立,謂曰:「人驢并饑,郞君何久不出?」訪其時,奴曰:「日向午矣。」盧子惘然嘆曰:「人世榮華窮達,富貴貧賤,亦當然也。而今而後,不更求官達矣!」遂尋仙訪道,絶跡人世矣。出《異聞集》

獨孤遐叔

貞元中,進士獨孤遐叔家于長安崇賢里。新娶白氏女,家貧下第,將游劍南,與其妻訣曰:「遲可周歲歸矣。」遐叔,羈栖不偶,逾二年乃歸。至鄠縣西,去城尚百里,歸心迫速,取是夕及家,趨斜徑疾行。人畜既殆,至金光門五六里,天已暝,絶無逆旅,唯路隅有佛堂,遐叔止焉。

時近清明,月色如晝。繫驢于庭外,入空堂中,有桃杏十餘株。夜深,施衾幬於西窗下偃卧。方思明晨到家,因吟舊詩曰:「近家心轉切,不敢問來人。」至夜分不寐。忽聞墻外有十餘人相呼聲,若里胥田叟,將有供待迎接。須臾,有夫役數人,各持畚鍤箕箒,于庭中糞除訖,復去。有頃,又持牀席、牙盤、獵炬之類,及酒具、樂器,闐咽而至。遐叔意謂必貴族賞會,深慮爲其斥逐,乃潛伏屏氣,於佛堂梁上伺之。

鋪陳既畢,復有公子、女郞共十數輩,青衣、黄頭亦十數人,步月徐來,言笑晏晏。遂于筵中間坐,獻酬縱横,履舄交錯。中有一女郞,憂傷摧悴,側身下淚,風韻若似遐叔之妻。窺之,大驚。即下屋袱,「袱」《古今説海》卷二三作「栿」。稍於暗處,迫而察焉,乃真是妻也。方見一少年,舉盃囑之曰:「一人向隅,滿坐不樂。小人竊不自量,愿聞金玉之聲。」其妻寃抑悲愁,若無所控訴而强置於座也,遂舉金爵,收泣而歌曰:「今夕何夕,存耶没耶?良人去兮天之涯,園樹傷心兮三見花。」滿座傾聽,諸女郞轉面揮涕。一人曰:「良人非遠,何天涯之謂乎?」少年相顧大笑。遐叔驚憤久之,計無所出,乃就階陛間捫一大磚,向坐飛擊。磚纔至地,悄然一無所有。遐叔帳然悲惋,謂其妻死矣,速駕而歸。前望其家,步步悽咽。

比平明,至其所居,使蒼頭先入,家人並無恙。遐叔乃驚愕,疾走入門,青衣報,娘子夢魘方寤。遐叔至寢,妻卧猶未興。良久乃曰:「向夢與姑妹之黨,相與玩月。出金光門外,向一野寺,忽爲凶暴者數十輩,脇與雜坐飲酒。」又説夢中聚會言語,與遐叔所見並同。又云:「方飲次,忽見大磚飛墜,因遂驚魘殆絶。纔寤而君至,豈幽憤之所感耶?」出《河東記》
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