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第七十二 道術二

《太平廣記》——李昉等十四人

  • 張山人
  • 王旻
  • 陸生
  • 輔神通
  • 孫甑生
  • 葉靜能
  • 袁隱居
  • 騾鞭客
  • 許君
  • 杜巫

張山人

曹王衡州時,有張山人,技術之士。王常出獵,因得群鹿十餘頭,圍已合,計必擒獲,無何失之,不知其處,召山人問之。山人曰:「此是術者所隱。」遂索水,以刀湯禁之。少頃,於水中見一道士,長纔及寸,負囊拄杖,而行。衆人視之,無不見者。山人乃取布針,就水中刺道士左足,遂見跛足而行。即告王曰:「此人易追,止十餘里。」遂命走馬向北逐之,十餘里,果見道士跛足而行,與水中見者狀貌同。遂以王命邀之,道士笑而來。山人曰:「不可責怒,但以禮求請之。」道士至,王問鹿何在,曰:「鹿在矣。向見諸鹿無故即死,故哀之,所以禁隱,亦不敢放,今在山側耳。」王遣左右視之,諸鹿隱於小坡而不動。王問其患足之由,曰:「行數里,忽患之。」王召山人,與之相見,乃舊識焉,其足尋亦平復。乃是郴州連山觀侯生,即從容遣之。

未期,有一客過郴州,寄宿此觀。縛馬於觀門,糞汚頗甚。觀主見而責之,客大怒,詬罵道士而去。未十日,客忽遇張山人。山人謂曰:「君方有大厄,蓋有所犯觸。」客即説前日與道士爭罵之由。山人曰:「此異人也,爲君致禍,却速往辭謝之。不然,不可脱也。此爲震厄。君今夕所至,當截一栢木,長與身齊,致所臥處,以衣衾蓋之。身别處一屋,以棗木作釘子七枝,釘地,依北斗狀,仍建辰位,身居第二星下伏,當免矣。」客大驚,登時却迴,求得栢木,來郴州,宿于山館,如言設法。半夜,忽大風雨,雷電震于前屋。須臾,電光直入所止。客伏於星下,不敢動。電入屋數四,如有搜獲之狀,不得而止。比明,前視栢木,已爲粉矣。客益懼,奔謝觀主,哀求生命。久而方解,謂客曰:「人不可輕也。毒蛇之輩,尚能害人,豈合無狀相仵乎?今已捨子矣。」客首罪而去,遂求張山人,厚報之也。出《原化記》

王 旻

太和先生王旻,得道者也。常遊名山五岳。貌如三十餘人。其父亦道成,有姑亦得道,道高於父。常言,姑年七百歲矣。有人知其姑者,常在衡岳,或往來天台羅浮,貌如童嬰,其行比夏姬,唯以房中術致不死,所在夫婿甚衆。

天寶初,有薦者,詔徵之,至則于内道場安置。學通内外,長於佛教,帝與貴妃楊氏,旦夕禮謁,拜於牀下,訪以道術,隨事教之,然大約在于修身儉約,慈心爲本。以帝不好釋典,每以釋教引之,廣陳報應,以開其志,帝亦雅信之。雖長于服餌,而常飲酒不止。其飲必小爵,移晷乃盡一杯。而與人言談,隨機應對,亦神者也。人退,皆得所未得。其服飾,隨四時變改。或食鯽魚,每飯稻米,然不過多。至葱韭葷辛之物,鹹酢非養生者,未嘗食也。好勸人食蘆菔根葉,云:「久食,功多力甚,養生之物也。」人有傳世世見之,而貌皆如故,蓋及千歲矣。

在京多年。天寶六年,南岳道者李遐周,恐其戀京不出,乃宣言曰:「吾將爲帝師,授以秘籙。」帝因令所在求之。七年冬而遐周至,與相見,請曰:「王生戀世樂,不能出耶?可以行矣。」于是勸令出。乃請于高密牢山合煉,玄宗許之。因改牢山輔唐山,許居之。嘗言:「張果,天仙也,在人間三千年矣;姜撫,地仙也,壽九十三矣。「九」孫本作「百九」。好殺生命,以折己壽,是仙家所忌,此人終不能白日昇天矣。」出《紀聞》

陸 生

開元中,有陸生,貢明經舉在京,貧無僕從。常早欲職,自駕其驢。驢忽驚躍,斷韁而走。生追之,出啓夏門,直至終南山下。見一徑,登山甚熟,此驢直上,生隨之。上五六里,至一處,甚平曠,有人家,門庭整肅。生窺之,見茅齋前有蒲萄架,其驢繫在樹下。生遂叩門。良久,見一老人開門,延生入,顔色甚異,頗修敬焉。遂命生曰:「坐。」生求驢而歸,主人曰:「郞君止爲驢乎?得至此,幸會也。某故取驢以召君,君且少留,當自悟矣。」又延客入宅,見華堂邃宇,林亭池沼,蓋仙境也。留一宿,饋以珍味,飲酒歡樂,聲妓皆仙者。生心自驚駭,未測其故。

明日將辭,主人曰:「此實洞府。以君有道,吾是以相召。」指左右童隸數人曰:「此人本皆城市屠沽,皆吾所教。道成者能興雲致雨,坐在立亡,浮游世間,人不能識。君當處此,而壽與天地長久,豈若人間浮榮蠱菌之輩,子愿之乎?」生拜謝曰:「敬授教。」老人曰:「授學師資之禮,合獻一女。度君無因而得,今授君一術求之。」遂令取一青竹,度如人長,授之曰:「君持此入城,城中朝官五品已上、三品以下之家有女,投竹于彼,而取其女來。但心存吾約,無慮也。然慎勿入權貴家内,或能相制伏。」

生遂持杖入城。生不知公卿第宅,已入數家,皆無女,而人亦無見其形者。誤入戶部王侍郞宅。復入閣,正見一女臨鏡晨粧,生投杖於牀,携女而去。比下階,顧見竹已化作女形,殭臥在牀,一家驚呼云:「小娘子卒亡。」生將女去。會侍郎下朝,時權要請謁者盈街,宅門重邃,不得出,隱於中門側。聞女亡,入宅省視,左右奔走不絶。須臾,公卿以下,皆至門矣。時葉天師在朝,奔遣邀屈。生隱於戶下半日矣。少頃,葉天師至,診視之,曰:「此非鬼魅,乃道術者爲之爾。」遂取水噴呪死女,立變爲竹。又曰:「此亦不遠,搜尚在。」遂持刀禁呪,遶宅尋索,果於門側得生。

生既被擒,遂被枷鎖捶栲,訊其妖狀。生遂述其本情,就南山同取老人。遂令錮項,領從人至山下。往時小徑,都已無矣。所司益以爲幻妄,將領生歸。生向山慟哭曰:「老人豈殺我耶?」舉頭望見一徑,見老人杖策而下。至山足,府吏即欲前逼。老人以杖畫地,遂成一水,澗丈餘。生叩頭哀求,老人曰:「吾去日語汝,勿入權貴家。故違我命,患自掇也。然亦不可不救爾。」從人驚視之次,老人取水一口噀之,黑霧數里,白晝如暝,人不相見。食頃而散,已失陸生所在,而枷鎖委地,山上小徑與水,皆不見矣。出《原化記》

輔神通

道士輔神通者,家在蜀州,幼而孤貧,恆爲人牧牛以自給。神通牧所,恆見一道士往來,因爾致敬。相識數載,道士謂神通曰:「能爲弟子否?」答曰:「甚快。」乃引神通入水中,謂曰:「我入之時,汝宜隨之,無憚爲也。」既入,使至其居所,屋宇嚴潔,有藥囊丹竈,牀下悉大還丹。遂使神通看火,兼教黄白之術。經三年,神通已年二十餘,思憶人間,會道士不在,乃盜還丹,别貯一處。道士歸,問其丹何在,神通便推不見,道士嘆息曰:「吾欲授汝道要,汝今若是,曷足授?我雖備解諸法,然無益長生也。」引至他道逐去。便出,神通甚悦,崎嶇洞穴,以藥自資,七十餘日方至人間。其後厭世事,追思道士,聞其往來在蜀州開元觀,遂請配度,隸名于是。其後聞道士至,往候,輒云已出,如是數十度,終不得見。神通私以金百斤與房中奴,令道士來可馳報,奴得金後頻來報,更不得見。蜀州刺史奏神通曉黄白,玄宗試之皆驗。每先以土鍋煮水銀,隨帝所請,以少藥投之,應手而變。帝求得其術,會禄山之亂,乃止。出《廣異記》

孫甑生

天寶中,有孫甑生者,深於道術,玄宗召至京師。甑生善輳石累卵,折草爲人馬,乘之東西馳走。太真妃特樂其術,數召入宮試之。及禄山之亂,不知所之。出《明皇雜録》

葉靜能

汝陽王好飲,李璡,寧王李憲之子,封汝陽君王,《舊唐書》卷九五、《新唐書》卷八一有傳。終日不亂,客有至者,莫不留連旦夕。時術士葉靜能常過焉,李璡封汝陽王在玄宗朝,二人不同時。王彊之酒,不可,曰:「某有一生徒,酒量可爲王飲客矣。然雖侏儒,亦有過人者,明日使謁王,王試與之言也。」明旦,有投刺曰:「道士常持蒲「蒲」《白孔六帖》卷一五、《紺珠集》卷七、《錦繡萬花谷》前集卷三五作「滿」,下同。」王引入。長二尺餘,其粗如甕,然而神彩美茂,音韻鏗□,王一見,其器之。既坐,談胚渾至道,次三皇五帝、歷代興亡、天時人事、經傳子史,歷歷如指諸掌焉。王呿口不能對。既而以王意未洽,更咨話淺近諧戲之事,王則懽然,謂曰:「觀師風度,亦常飲酒乎?」持蒲曰:「唯所命耳。」王即令左右行酒。已數巡,持蒲曰:「此不足爲飲也,請移大器中,與王自挹而飲之,量止則已,不亦樂乎?」王又如其言,命醇酹數石,置大斛中,以巨觥取而飲之。王飲中醺然,而持蒲固不擾,風韻轉高。良久,忽謂王曰:「某止此一杯,醉矣。」王曰:「觀師量殊未可足,請更進之。」持蒲曰:「王不知度量有限乎?何必見彊。」乃復盡一杯,忽倒,視之,則一大酒榼,受五斗焉。出《河東記》

袁隱居

貞元中,有袁隱居者,家於間,善《陰陽占訣歌》一百二十章。時故相國李公吉甫,自尚書郞謫官東南,一日隱居來謁公,公久聞其名,即延與語。公命算己之禄仕,隱居曰:「公之禄,真將相也。公之壽,九十三矣。」李公曰:「吾之先未嘗有及七十者,吾何敢望九十三乎?」隱居曰:「運算舉數,乃九十三耳。」其後李公果相憲宗皇帝,節制淮南,再入相而薨,年五十六,時元和九季十月三日也。校其年月日,亦符九十三之數。豈非懸解之妙乎?隱居著《陰陽占訣歌》,李公序其首。出《宣室志》

騾鞭客

茅山黄尊師,法籙甚高,於茅山側修起天尊殿,講説教化,日有數千人。時講筵初合,忽有一人排闥叫呼入,相貌麤黑,言辭鄙陋,腰插騾鞭,如隨商客騾馱者。罵曰:「道士,汝正熟睡邪?聚衆作何物?不向深山學修道,還敢謾語邪!」黄尊師不測,下講筵遜詞。衆人悉懼,不敢牴牾。良久,詞色稍和,曰:「豈不是修一殿,却用幾錢?」曰:「要五千貫。」曰:「盡搬破甑釜及雜鐵來。」《雲笈七籤》於此有「黄師疑是異人遽令於觀内諸處收拾」十五字。約八九百斤。掘地爲爐,以火銷之。探懷中取一葫蘆,瀉出兩丸藥,以物攪之。少頃,去火,已成上銀,曰:「此合得萬餘貫,修觀計用有餘。攪則所獲無多,但罷之。」黄生與徒弟皆相謝。問其所欲,笑出門去,不知所之。後十餘年,黄生奉詔赴京,忽於長街西見插騾鞭者,肩一幞子,隨騎驢老人行,全無茅山氣色。黄生欲趨揖,乃搖手,指乘驢者,復連叩頭。黄生但遥榼禮而已。老人髮白如絲,顔若十四五女子也。出《逸史》又見於《杜光庭記傳十種輯校·神仙感遇傳》附録一。

許 君

仙人許君,居世之時,嘗因修觀,功用既畢,欲刻石記之。因得古碑,文字刮缺,不可復識,因剗去舊文,刊勒新記。自是恍惚不安,睱日徐步庭砌,聞空中言曰:「許君許君,速詣水官求救,不然,即有不測之釁。」愕然異之,再問其事,杳不復答。乃焚香虔祀,愿示求救之由。良久,復語曰:「所刻碑舊文雖已磨没,而當時爲文之人,見詣水官相訟,云:『奪我之名,顯己之名。』由此水官將有執對之命,速宜求之。」許君乃訝,得舊文,立石刊紀。一夕,夢神人相謝:「再顯名氏,無以相報,請作水陸大醮,普告山水萬靈,得三官舉名,可以證道。」許君依教修之,遂成道果。自此水陸醮法,傳於人間。出《録異記》

杜 巫

杜巫尚書年少未達時,曾於長白山遇道士貽丹一丸,即令服訖,不欲食,容色悦懌,輕健無疾。後任商州刺史。自以既登太守,班位已崇而不食,恐驚於衆。于是欲去其丹,遇客無不問其法。

歲餘,有道士至,甚年少。詢之。道士教以食猪肉,仍吃血。從之食訖,道士命挲羅。須臾,吐痰涎至多,有一塊物如栗。道士取之,甚堅固。道士剖之,若新膠之未乾者,丹在中。道士取以洗之,置於手中,其色緑瑩。曰:「將來,吾自收之,暮年服也。」道士不與,曰:「長白吾師曰:『杜巫悔服吾丹,今愿出之。汝可教之,收藥歸也。』今我奉師之命,豈可却付於公邪?既服得力,榮名何事,豈勝長生乎?而欲去其神物。今既去矣,而又擬留至耄年。縱收得,亦不與公爲用。自宜息心。」遂投口中,吞之而去。後五十餘年,罄産燒藥,竟不成。出《玄怪録》
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