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第三百二十六 鬼十一

《太平廣記》——李昉等十四人

  • 袁炳
  • 費慶伯
  • 劉朗之
  • 長孫紹祖
  • 劉導
  • 劉氏
  • 崔羅什
  • 沈警

袁 炳

袁炳,字叔煥陳郡人。泰始末爲臨湘令。亡後積年,友人司馬遜于將曉間,如夢,見來,陳叙闊别,訊問安否。既而謂曰:「吾等平生立意著論,常言生爲馳役,死爲休息。今日始知定不然矣。恆患在世爲人,務馳求金幣,共相贈遺。幽途此事,亦復如之。」問:「罪福應報,定實何如?」曰:「如我舊見,與經教所説不盡符同,將是聖人抑引之談耳!如今所見,善惡大科,略不異也。然殺生故最爲重禁,慎不可犯也。」曰:「卿此徵相示,良不可言,當以語白尚書也。」曰:「甚善。亦請卿敬詣尚書。」時司空王僧虔爲吏部,世爲其游賓,故及之。往返可數百語,辭去。曰:「闊别之久,恆思少集,相值甚難,何不少住?」曰:「止暫來耳,不可得久留。且此輩語不容得委悉。」揖别而去。初來暗夜,亦了不覺所以,天明得覩見。既去,下牀送之,始躡履而還暗。見脚間有光,可尺許,亦得照其兩足,餘地猶皆暗云。出《冥祥記》

費慶伯

費慶伯者,孝建中仕爲州治中,假歸至家,忽見三騶皆赤幘同來,云:「官喚。」慶伯云:「纔謁歸,那得見召?且汝常黑幘,今何得皆赤幘也?」騶答云:「非此間官也。」慶伯方知非生人,遂叩頭祈之,三騶同詞,因許回換,言:「却後四日,當更詣君。可辦少酒食見待,慎勿泄也。」如期果至,云:「已得爲力矣。」慶伯欣喜拜謝,躬設酒食,見鬼飲噉不異生人。臨去曰:「哀君故爾,乞秘隱也。」慶伯妻性猜妬,謂云:「此必情私所要也。」慶伯不得已,因具告其狀。俄見向三騶楚撻流血,怒而立于前曰:「君何相誤也?」言訖,失所在。慶伯遂得暴疾,未旦而卒。出《述異記》

劉朗之

安成王在鎮,以羅舍故宅借録事劉朗之「舍」當是「含」之誤。嘗見丈夫,衣冠甚偉,斂衿而立,朗之驚問,忽然失之。未久,而朗之以罪見黜,時人謂君章有神。出《述異記》

長孫紹祖

長孫紹祖常行間。日暮,路側有一人家,呼宿,房内聞彈箜篌聲。竊于窗中窺之,見一少女,容態閒婉,明燭獨處。紹祖微調之,女撫絃不輟,笑而歌曰:「宿昔相思苦,今宵良會稀。欲持留客被,一愿拂君衣。」紹祖悦懌,直前撫玩,少女亦欣然曰:「何處公子,横來相干?」因與會合,又謂紹祖曰:「昨夜好夢,今果有徵。」屏風衾枕率皆華整。左右有婢,仍命饌,頗有珍羞,而悉無味。又飲白醪酒,女曰:「猝值上客,不暇更營佳味。」纔飲數杯,女復歌,歌曰:「星漢縱復斜,風霜悽已切。薄陳君不御,誰知思欲絶。」因前擁紹祖,呼婢徹燭共寢,仍以小婢配其蒼頭。將曙,女揮淚與别,贈以金縷小合子:「無復後期,時可相念。」紹祖乘馬出門百餘步,顧視,乃一小墳也。愴然而去,其所贈合子,塵埃積中,非生人所用物也。出《志怪録》《中國古典小説論》(頁一一〇)云《事類賦注》引出孔氏《志怪》,惟文字較簡。

劉 導

劉導,字仁成沛國人,真簡先生三從姪。父左衛率。好學篤志,專勤經籍。慕關康曾隱京口,與同志李士𤇆同宴,于時秦江初霽,共嘆金陵,皆傷興廢。

俄聞松間有數女子笑聲,乃見一青衣女童,引之前曰:「館娃宮歸路經此,聞君志道高閒,欲冀少留,愿垂顧眄。」語訖,二女已至。容質甚異,皆如仙者,衣紅紫絹縠,馨香襲人,俱年二十餘。𤇆,不覺起拜,謂曰:「人間下俗,何降神仙?」二女相視而笑曰:「又爾輕言,愿從容以陳幽抱。」揖就席謂曰:「塵濁酒不可以進。」二女笑曰:「既來叙會,敢不同觴!」衣紅絹者,西施也,謂曰:「適自廣陵而至,殆不可堪,深愿思飲焉。」衣紫絹者,夷光也,謂曰:「同宮三妹,久曠深幽,與妾此行,蓋謂君子。」夷光曰:「夫人之姊,固爲匹。」乃指𤇆曰:「此夫人之偶也。」夷光大笑而熟視之。西施曰:「李郎風儀,亦足相匹。」夷光曰:「阿婦夫容貌,豈得動人?」合座喧笑,俱起就寢。

臨曉請去,尚未天明。西施曰:「妾本浣紗之女,吴王之姬,君固知之矣。爲所遷,妾落他人之手。吴王殁後,復居故國。今吾王已耄,不任妾等。夷光越王之女,皆貢吴王者。妾與夷光相愛,坐則同席,出則同車。今者之行,亦因緣會。」言訖惘然。𤇆深感恨,聞京口曉鍾,各執手曰:「後會無期。」西施以寶鈿一隻,留與夷光拆裙珠一雙,亦贈𤇆。言訖,共乘寶車,去如風雨,音猶在耳,頃刻無踨。時梁武帝天監十一年七月也。出《窮怪録》即《八朝窮怪録》。

劉 氏

梁武帝末年,有人姓而不知名,于堂屋脊,見一物,面如獅子,兩頰垂白毛,長尺許,手足如人,徐徐舉一足,須臾不見。少時死。出《廣古今五行記》

崔羅什

長白山西有夫人墓。孝昭之世,搜揚天下才俊,清河崔羅什弱冠有令望,被徵詣州,夜經于此。忽見朱門粉壁,樓閣相接。俄有一青衣出,語曰:「女郞須見崔郎。」恍然下馬,兩重門,内有一青衣,通問引前。曰:「行旅之中,忽重蒙厚命,素既不叙,無宜深入。」青衣曰:「女郎平陵劉府君之妻,侍中吴質之女,府君先行,故欲相見。」遂前,入就牀坐。其女在戶東坐,與叙温凉。室内二婢秉燭,女呼一婢,令以玉夾膝置前。

素有才藻,頗善諷詠。雖疑其非人,亦愜心好也。女曰:「比見崔郎息駕庭樹,嘉君吟嘯,故入一叙玉顔。」遂問曰:「魏帝與尊公書,稱尊公爲元城令,然否也?」女曰:「家君元城之日,妾生之歲。」仍與論時事,悉與史符合,言多不能備載。曰:「貴夫劉氏,愿告其名。」女曰:「狂夫劉孔才之第二子,名,字仲璋。比有罪被攝,乃去不返。」下牀辭出,女曰:「從此十年,當更相奉。」遂以玳瑁簪留之,女以指上玉環贈上馬,行數十步,回顧,乃見一大冢。歷下,以爲不祥,遂請爲齋,以環佈施。

天統末,爲王事所牽,築隄于桓家冢,遂于幕下,話斯事于濟南奚叔布。因下泣曰:「今歲乃是十年,如何?」在園中食杏,忽見一人云:「報女郎信。」俄即去,食一杏未盡而卒。二爲郡功曹,爲州里推重,及死,無不傷嘆。出《酉陽雜俎》

沈 警

沈警,字玄機吴興武康人也。美風調,善吟詠,爲東宮常侍,名著當時。每公卿宴集,必致騎邀之。語曰:「玄機在席,顛倒賓客。」其推重如此。後荆楚陷没,入爲上柱國。奉使秦隴,途過張女郎廟。旅行多以酒餚祈禱,獨酌水,「酌水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酌水獻花」。具祝詞曰:「酌彼寒泉水,紅芳掇喦谷。雖致之非遥,而薦之隨俗。丹誠在此,神其感録。」既暮,宿傳舍。凭軒望月,《異聞集校證》據《類説》補「彈琴」二字。作《鳳將雛含嬌曲》。其詞曰:「命嘯無人嘯,含嬌何處嬌。徘徊花上月,空度可憐宵。」又續爲歌曰:「靡靡春風至,微微春露輕。可惜關山月,還城無月明。「月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用」。

吟畢,聞簾外嘆賞之聲,復云:「閒宵豈虚擲,朗月豈無明。」音旨清婉,頗異于常。忽見一女子褰簾而入,再拜云:「張女郎姊妹見使致意。「姊」孫校、《永樂大典》卷七三二八作「仲」。異之,乃具衣冠,未離坐而二女已入,謂曰:「跋涉山川,因勞動止。」曰:「行役在途,春宵多感,聊因吟咏,稍遣旅愁。豈意女郎,猥降仙駕。愿知伯仲。」二女郎相顧而微笑,大女郎謂曰:「妾是女郎妹,適廬山夫人長男。」指小女郎云:「適衡山府君小子。並以生日,同覲大姊。屬大姊今朝層城未旋,山中幽寂,良夜多懷,輒欲奉屈。無憚勞也。」遂攜手出門,共登一輜軿車,駕六馬,馳空而行。

俄至一處,朱樓飛閣,備極煥麗。令止一水閣,香氣自外入内,簾幌多金縷翠羽,間以珠璣,光照滿室。須臾,二女郎自閣後冉冉而至。揖就坐,又具酒殽。於是大女郎彈箜篌,小女郎援琴,爲數弄,皆非人世所聞。嗟賞良久,愿請琴寫之。小女郎笑而謂曰:「此是秦穆公周靈王太子、神仙所製,不可傳于人間。」粗記數弄,不復敢訪。及酒酣,大女郞歌曰:「人神相合兮後會難,邂逅相遇兮暫爲歡。星漢移兮夜將闌,心未極兮且盤桓。」小女郎歌曰:「洞簫響兮風生流,清夜闌兮管弦遒。長相思兮衡山曲,心斷絶兮秦隴頭。」又歌曰:「隴上雲車不復居,湘川斑竹淚沾餘。誰念衡山烟霧裏,空看鴈足不傳書。」歌曰:「義熙曾歷許多年,「義熙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義起」,指弦超,見卷六十一《成公智瓊》。張碩凡得幾時憐。何意今人不及昔,暫來相見更無緣。」二女郎相顧流涕,亦下淚。小女郎謂曰:「蘭香姨、智瓊姊,亦常懷此恨矣。」見二郎歌詠極歡,「郎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女郎」。而未知密契所在。顧小女郎曰:「警顧」《異聞集校證》據《龍威秘書》等改作「大女郎顧警謂」。潤玉,此人可念也。」

良久,大女郎命履,與小女郎同出。及門,謂小女郎曰:「潤玉可使伴沈郎寢。」欣喜如不自得,遂携手入門,已見小婢前施卧具。小女郎執手曰:「昔從二妃游湘川,見君于舜帝廟讀相王碑,彼時想念頗切,不意今宵得諧宿愿。」亦備記此事,執手款叙,不能自已。小婢麗質,前致詞曰:「人神路隔,别易會賒。况姮娥妬人,不肯留照;織女無賴,已復斜河。寸陰幾時,何勞煩瑣。」遂掩戶就寢,備極歡昵。

將曉,小女郎起,謂曰:「人神事異,無宜卜晝,大姊已在門首。」於是抱持置於膝,共叙衷欵。須臾,大女郎即復至前,相對流涕,不能自勝。復置酒,又歌曰:「直恁行人心不平,那宜萬里阻關情。只令隴上分流水,更泛從來嗚咽聲。」乃贈小女郎指環,小女郎贈金合歡結。「金」《永樂大典》卷七三二八引作「金縷」。歌曰:「結心纏萬縷,結縷幾千迴。結怨無窮極,結心終不開。」大女郎贈瑶鏡子,歌曰:「憶昔窺瑶鏡,相望看明月。彼此俱照人,莫令光影滅。」贈答極多,不能備記,粗憶數首而已。遂相與出門,復駕輜軿車,送至下廟,乃執手嗚咽而别。

及至館,懷中探得瑶鏡、金縷結。良久,乃言于主人。夜而失所在。時同侶咸怪夜有異香。後使回,至廟中,于神座後得一碧箋,乃是小女郞與書,備叙離恨,書末有篇云:「飛書報沈郎,尋已到衡陽。若存金石契,風月兩相望。」從此遂絶矣。出《異聞録》即《異聞集》。
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