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第三百七 神十七

《太平廣記》——李昉等十四人

  • 沈聿
  • 党國清
  • 太原小吏
  • 村人陳翁
  • 樂坤
  • 永清縣廟
  • 崔澤
  • 韓愈
  • 李逢吉
  • 樊宗訓
  • 裴度
  • 張仲殷
  • 凌華

沈 聿

貞元中,庶子沈華致仕永崇里。其子三原,素有别業,在邑之西,因官遂修葺焉。於莊之北,平原十餘里,垣古埏以建牛坊。秩滿,因歸農焉。

一日,晝寢堂之東軒,忽夢中見二黄衣吏謂曰:「府司召郞。」自謂官罷,無事詣府,拒之未行。二吏堅呼,不覺隨出,經歷親愛洎家人,揮霍告語,曾無應者。二吏呵驅甚迫,遂北行。可二十里,至一城署,人民稀少,道路蕪薈。正衙之東街,南北二巨門對啓,吏導入北門,止屏外。入云:「追沈聿到。」良久,廳上讀狀,付司責問。惶懼而逃,莫知所詣,遂突入南門。門内有廳,重施簾幞。危急,徑入簾下,則見紫衣貴人,寢書案後。欣有所投,又懼二吏之至,因聲氣撼動,紫衣遂寤,熟視曰:「子何爲者?」即稱官及姓名。紫衣曰:「吾與子親且故,子其知乎?」驚惑未對。又曰:「子非張氏之外甥乎?吾而祖舅也。子在人間,亦知張謂侍郞乎?」曰:「幼稚時則聞之,家有文集,尚能記念。」紫衣喜曰:「試爲我言。」念「櫻桃解結垂簷子,楊柳能低入戶枝」,紫衣大悦。二吏走至前庭曰:「秋局召沈聿。」因遥拜,呼紫衣曰「生曹」,禮謁甚恭。紫衣謂曰:「沈聿,吾之外甥也。爾可致吾意於秋局,希緩其期。」二吏承命而去。俄返曰:「敬依教。」紫衣曰:「爾死矣,宜速歸。」謝辭而出,吏伺於門,笑謂曰:「生曹之德,其可忘哉!」因引而南,大以酒食錢帛許之。忽若夢覺,日已夕矣。亦不以告人,即令致奠二吏於野外,亦無恙。

又五日,晚於莊門復見二吏曰:「寃訴不已,須得郞爲證。」即詢其事犯,二吏曰:「郞建牛坊,平夷十古塚,大被論理,候郞對辯。」謂曰:「此主役之家人銀鑰擅意也。」二吏相顧曰:「置郞召奴,或可矣。」因忽不見。其夜,銀鑰氣蹶而卒。數日,忽復遇二吏,謂曰:「銀鑰稱郞指教,屈辭甚切,郎宜自往。」又勤求,特希一爲告於生曹,二吏許諾。有頃復至,曰:「生曹遣郞今夕潛遯,慎不得洩。藏伏三日,事則濟矣。」言訖不見。乃密擇健馬,乘夜獨游。曾於同州法輪寺寓居習業,因往詣之。及至,遇所友之僧出,因投其房。留宿累日,懼貽嚴君之憂,則徑歸京,不敢以實啓。莊夫至云:「前夜火發,北原之牛坊,已爲煨燼矣。」終免焉。出《集異記》

党國清

晉陽東南二十里,有臺駘廟,在汾水旁。元和中,王鍔河東時,有里民党國清者善建屋。一夕,夢黑衣人至門,謂國清曰:「臺駘神召汝。」隨之而去。出都門,行二十里,至臺駘神廟。廟門外有吏卒數十,被甲執兵,羅列左右。國清恐悸不敢進,使者曰:「子無懼。」已而入謁,見有兵士百餘人,傳導甚嚴。既再拜,臺駘神國清升階曰:「吾廟宇隳漏,風日飄損,每天雨,即吾之衣裾几席沾濕。且爾爲吾塞其罅隙,無使有風雨之苦。」國清曰:「謹受命。」於是搏塗登廟舍,盡補其漏。既畢,神召黑衣者送國清還。

出廟門,西北而去,未行十里,忽聞傳呼之聲,使者與國清俱匿于道左。俄見百餘騎,自北而南,執兵設辟者數十。有一人具冠冕,紫衣金佩,御白馬,儀狀魁偉,殿後者甚衆。使者曰:「磨笄山神也。以明日會食於李氏之門,今夕故先謁吾君於廟耳。」國清與使者俱入城門,忽覺目訾微慘,以手搔之,悸然而寤。明日,往臺駘廟中,見几上有屋壞泄雨之跡。視其屋,果有補葺之處。及歸,行未六七里,聞道西村堡中有簫鼓聲,因往謁焉。見設筵,有巫者呼舞,乃醮神也。國清訊之,曰:「此李氏之居也。李存古嘗爲衙將,往年范司徒罪其慢法,以有軍功,故宥其死,擯于鴈門郡鴈門磨笄山神存古常禱其廟,愿得生還。近者以赦獲歸。存古磨笄山神所祐,於是醮之。」果與國清夢同也。出《河東記》

太原小吏

王鍔太原,嘗一日亭午之際,有小吏見一神人,長丈餘,介金仗劍,自衙門緩步而來,既而佇立久之,若有所伺。小吏見之,懼甚。白於衙將靳坦張和。偕視之,如小吏言。俄有暴風起,因忽不見。後月餘而薨,時元和中也。出《宣室志》

村人陳翁

之間嘗大旱,時暑亦甚,里人病熱者以千數。有村甿陳翁者,因獨行田間,忽逢一人,儀狀甚異,擐金甲,左右佩弧矢,執長劍,御良馬,朱纓金佩,光采華煥,鞭馬疾馳。適遇陳翁,因駐馬而語曰:「汝非里中人乎?」翁曰:「某農人,家于此已有年矣。」神人曰:「我乃天使,上帝以汝里中人俱病熱,豈獨驕陽之所爲乎?且有厲鬼在君邑中爲祟,故邑人多病,上帝命我逐之。」已而不見。陳翁即以其事白於里人。自是之間病熱者皆愈。出《宣室志》

樂 坤

樂坤,舊名,累舉不第。元和十二年乃罷舉東歸。至華陰,夜禱華嶽廟,以卜進退之計。中夜,忽夢一青綬人,檢簿書來報云:「來年有樂坤名已到,冥簿不見樂冲也。」遂改爲。來年如其説。春闈後,經祈謝,又祝官位,主簿夢中稱官歷四資,郡守而已。乃終於郢州出《雲溪友議》原作「雲溪義友」。黄本、四庫本作「雲溪友議」。當是。

今本《雲溪友議》卷下所引,與本條頗多出入:

樂坤員外,素名沖,出入文場多蹇。元和十二年,而起歸耕之思。乃辭知己東邁,夜禱華嶽廟。虔心啓祝:「愿知升黜之分,止此一宵。如可求名者,則重適關城;如不可,則無由再窺仙掌矣。」中夜忽寐,一青綬人檢簿書,報云:「來年有樂坤及第,坤名已到冥簿,不見樂沖也。」沖遂改爲「坤」。果如其説。春闈後,經岳祈謝,又祝官職,曰:「主簿夢中稱官歷四資,郡守而已。」乃終於郢州,神甚靈也。

永清縣廟

房州永清縣去郡東百二十里,山邑殘毁,城郭蕭條。穆宗時,有縣令至任,逾年,其弟寧省。乍覩牢落,不勝其憂。暇日,周覽四隅,無非榛棘,見荒廟巋然,土偶羅列,無門榜牌記,莫知誰氏,訪之邑吏,但云「永清大王」而已。令弟徙倚久之,昏然成寐,與神相接。神曰:「我名跡不顯久矣。鬱然欲自述其由,恐爲妖怪。今吾子致問,得伸積年之憤。我毗陵人也,大父子隱,《吴書》有傳。誅南山之虎,斬長橋之蛟,與民除害,陰功昭著。余素有壯志,以功佐時。余名,爲上帝所命,於四郡之間捕鷙獸。余數年之内,勦戮猛虎,不可勝數,生聚頓安。虎之首帥在西城郡,其形偉博,便捷異常,身如白錦,額有圓光如鏡,害人最多,余亦誅之。居人懷恩,爲余立廟。自襄溪之北,「溪」疑作「漢」。藍關之南,凡三十餘處,皆余憇息之所也。歲祀緜遠,俗傳多誤,以余爲白虎神。幸君子訪問,愿爲顯示,以正其非。」他日,令弟言於襄陽從事,乃書版置於廟中。塵侵雨漬,文字將滅。大中壬申歲,襄州觀察判官王士澄刻石於廟。出《集異記》沈本作「録異記」。見於今本《録異記》卷四。故事結末,《録異記》文字大詳于本條。

崔 澤

王鍔太原,有清河崔澤者,長慶中刺坊州。常避暑于庭,時風月清朗,忽見一丈夫,身甚長,峨冠廣袖,自堂之前軒而降,立于階所,厲聲而呼凡三。呼而止,崔氏一家皆見之。懼而且惡,命家僮逼之,已亡見矣。是夕,被疾。至明日,發使獻書,愿解官歸老,相府不許。後月餘,卒于郡。出《宣室志》

韓 愈

吏部侍郞韓愈長慶四年夏,以疾不治務,至秋九月免,其疾益甚。冬十一月,于靖安里晝臥,見一神人,長丈餘,被甲仗劍,佩弧矢,儀狀甚峻,至寢室,立于榻前。久而謂曰:「帝命與卿計事。」遽起,整冠而坐,曰:「臣不幸有疾,敢不踞見王。」神人曰:「威粹骨蕝國,世與韓氏爲仇,今欲討之而力不足。卿以爲何如?」對曰:「臣愿從大王討之。」神人頷而去。于是書其詞置于座側,數日不能解。至十二月而卒。出《宣室志》

《三水小牘》卷上所引,事似而文異:

韓文公之寢疾也,名醫良藥,日進有加,而無瘳。忽宵中驚怖,既寤,而汗沾衾裯。命侍人扶坐,小君問之,良久曰:「向來夢神人長丈餘,金鎧持戟,直入寢門。我不覺降階拜之。自稱大聖,瞋目謂我曰:『睢邃骨梲國世與韓爲仇,吾欲討之不能,如何?』我跪答曰:『愿從大聖討焉。』」不旬日而文公甍。果從其請矣。

李逢吉

故相李逢吉嘗爲司空范希朝從事於單于府,時金城寺有老僧無爲者,年七十餘,嘗一日獨處禪齋,負壁而坐,瞬目數息。忽有一介甲持殳者,由寺門而入。食頃,聞報李從事來。自是逢吉將游金城寺無爲輒見向者神人先至,率以爲常。衙將簡郢無爲弟子法真善,常爲語之。出《宣室志》

樊宗訓

硤石縣西有聖女神祠,縣令韋謀與前縣令樊宗訓游焉。宗訓性疎,復不以神鬼爲意,以鞭畫其墻壁,抉剔其襟袂,言笑慢褻。歸數日,邑中有狂僧,忽突入縣門大呼曰:「縣令當持法,奈何放縱惡人,遣凌轢恣横?」遣人逐出,亦不察其意也。旬餘,小女病,召巫者視之曰:「聖女傳語長官,土地神靈盡望長官庇護,豈有教人侵奪?前者遣阿師白於長官,又不見喻。」韋君曰:「惡人是誰?即與捕捉。」曰:「前縣令樊宗訓,又已發,無可奈何。以後幸長官留意,勿令如此,小娘子疾苦即應愈。」韋君謝之,令人焚香灑掃,邑中皆加敬畏。其女數日即愈。出《室異記》黄本、四庫本作「述異記」。

裴 度

裴度少時,有術士云:「命屬北斗廉貞星神,宜每存敬,祭以果酒。」從之,奉事甚謹。及爲相,機務繁冗,乃致遺忘,心恆不足,然未嘗言之於人,諸子亦不知。京師有道者來謁,留之與語,曰:「公昔年尊奉天神,何故中道而止?崇護不已,亦有感於相公。」笑而已。後爲太原節度,家人病,迎女巫視之。彈胡琴,顛倒良久,蹶然而起,曰:「請裴相公廉貞將軍遣傳語:『大無情,都不相知耶?』將軍甚怒,相公何不謝之?」甚驚。巫曰:「當擇良日,潔齋於淨院,焚香具酒果,廉貞將軍亦欲見形於相公。」其日,沐浴,具公服,立於階下,東向奠酒再拜。見一人,金甲持戈,長三丈餘,北向而立。裴公汗洽,俯伏不敢動。少頃即不見。問左右,皆云無之。尊奉,不敢怠忽也。出《逸史》又見於《杜光庭記傳十種輯校·神仙感遇傳》附録一。

《雲笈七籤》所引,與本條文字頗多出入:

裴令公少時,有術士云:「命屬北斗廉貞星將軍,宜每以清酒名果敬祭,當得冥助也。」裴公自此未嘗懈怠。及爲相,機務繁迫,乃遺始志。心或不足,未始言于人,諸子亦不知。在京,有道者來宿于裴公第中,夜謂曰:「相公昔年尊奉天神,何故中道而止?崇獲不已,亦有感于相公。」裴公心知其廉貞,不知靈應。復爲太原節度使,家人染疾,召女巫視之。有彈胡琴巫,顛而倒之,良久,蹶然而起曰:「請見相公,廉貞將軍遣某傳語,何大無情,都不相知也。將軍怒甚,相公何不敬謝之?」裴公大驚,女巫曰:「當擇良日,齋潔於靜院,焚香設酒果。將軍亦欲示見於相公。」别日,裴公沐浴,具朝服,立于階前東南,奠酒再拜,見神披金甲,持朱戈,身長三丈餘,南向而立。裴公驚悚流汗,俯伏於地,不敢動。少頃,即不見。問左右,皆曰無之。自是裴公尊奉有踰厥初。

張仲殷

戶部侍郎張滂之子曰仲殷,於南山内讀書,遂結時流子弟三四人。仲殷性亦聰利,但不攻文學,好習弓馬,時與同侶挾彈,游步林藪。去所止數里,見一老人持弓,逐一鹿遶林,一矢中之,洞胸而倒。仲殷驚賞,老人曰:「君能此乎?」仲殷曰:「固所好也。」老人曰:「今獲此鹿,吾無所用,奉贈君,以充一飯之費。」仲殷等敬謝之。老人曰:「明日能來看射否?」明日至,又見老人逐鹿。復射之,與前無異,復又與仲殷仲殷益異之。如是三度,仲殷乃拜,乞射法。老人曰:「觀子似可教也。明日復期於此,不用令他人知也。」

仲殷乃明日復至其所。老人後至,遂引仲殷西行四五里,入一谷口,路漸低下,如入洞中,草樹有異人間,仲殷彌敬之。約行三十餘里,至一大莊,如卿相之别業焉。止仲殷於中門外廳中,老人整服而入,有修謁之狀。出曰:「姨知君來此,明日當相見。」仲殷敬諾而宿於廳。至明日,敕奴僕與仲殷備湯沐,更易新衣。老人具饌於中堂,延仲殷入,拜母。仲殷拜堂下,母不爲起,亦無辭讓。老人又延升堂就坐,視其狀貌,不類人,或似過老變易,又如猿玃之狀。其所食,品物甚多。仲殷食次,亦不見其母動匕箸,倏忽而畢。視之,斂坐如故。既而食物皆盡,老人復引仲殷出,於廳前樹下,施牀而坐。老人即命弓矢,仰首指一樹枝曰:「十箭取此一尺。」遂發矢十隻,射落碎枝十段,接成一尺,謂仲殷曰:「此定如何?」仲殷拜於牀下,曰:「敬服。」又命墻頭上立十針焉,去三十步,舉其第一也,乃按次於之,發無不中者也。遂教仲殷屈伸距跗之勢。但約臂腕骨,臂腕骨相拄,而弓已滿,故無强弱皆不費力也。

數日,仲殷已得其妙,老人撫之,謂仲殷曰:「止於此矣。勉馳此名,左右各教取五千人,以救亂世也。」遂却引歸,至故處。而仲殷藝日新,果有善射之名,受其教者,雖童子婦人,即可與談武矣。後父卒,除服,偶游於東平軍,乃教得數千人而卒。其老人蓋是山神也。善射者必趫度通臂,故母類於猿焉。出《原化記》

凌 華

杭州富陽獄吏曰凌華,骨狀不凡,常遇施翁相曰:「能捨吏,當爲上將軍。」爲吏酷暴,每有縲絏者,必扼喉撞心,以取賄賂。元和初,病一夕而死。將死,見黄衫吏齎詔而前,宣云:「奉牒處分。以昔日曾宰劇縣,甚著能績。後有缺行,敗其成功,謫官圜扉,伺其修省。既迷所履,大乖乃心。玉枕嶷然,委于庸賤。念兹貴骨,須有所歸。今鎮海軍討逆諸臣,合爲上將。骨未圓實,難壯威稜。宜易之以得人,免塊然而妄處。付司追凌華,鑿玉枕骨送上,仍命令所司,量事優恤。」於是黄衫吏引入。有緑冠裳者隔簾語曰:「今日之來,德之不修也。見小吏而失禄,竊爲吾子惜焉。」命左右取鉗槌。俄頃,有緇衣豹袖執斤斧者三人。緑裳賜酒五盃,昏然而醉,惟聞琢其腦。聲絶而醉醒,復止于西階以聽命。移時,復有宣言曰:「亡貴之人,理宜裨補,量延半紀,仍賫十千。」宣訖,緑裳延升階,語曰:「吾漢朝隱屠釣之人也。蓋求全身,微規小利。既殁之後,責授此官。位卑職猥,殊不快志。足下莫嘆失其貴骨,此事稍大,非獨一人。」命酒與對酌别,飲數盃,冥然無所知。既醒,宛然在廢牀之上。捫其腦而骨已亡,其儕流賻助,凡十千焉。後十五年而卒。出《集異記》
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