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第三百三十一 鬼十六

《太平廣記》——李昉等十四人

  • 薛務
  • 朱七娘
  • 李光遠
  • 李霸
  • 洛陽鬼兵
  • 道德里書生
  • 安宜坊書生
  • 裴盛
  • 楊溥
  • 薛直
  • 劉洪

薛 務

薛務者,開元中爲長安尉,主知宮市,迭日於西二市。一日,於東市市前,見一坐車,車中婦人手如白雪,慕之,使左右持銀鏤小合,立於車側。婦人使侍婢問價,云:「此是長安薛少府物,處分令車中若問,便宜餉之。」婦人甚喜,下車展謝。微挑之,遂欣然,便謂曰:「我在金光門外,君若有心,宜相訪也。」使左右隨至宅。翌日,往來過,見婦人門外騎甚衆,踟蹰未通,客各引去。令白己在門,使左右送刺,乃邀至外廳,令坐,云:「待粧束。」覺火冷,心竊疑怪。須臾,引入堂中,其幔是青布。遥見一燈,火色微暗,將近又遠,益疑非人也。然業已求見,見畢當去,心中恆誦《千手觀音呪》。至内,見坐帳中,以羅巾蒙首,苦牽曳,久之方落。見前婦人面長尺餘,正青色,有聲如狗,遂絶倒。從者至其室宇,但見殯宮,在其内,絶無間隙。從者遽推壁倒。見已死,心上微暖。移就店將息,經月餘方蘇矣。出《廣異記》

朱七娘

東都思恭坊朱七娘者,倡嫗也,有王將軍素與交通。開元中,遇疾卒,已半歲,不知也。其年七月,忽來處。談坐久之,日暮,曰:「能隨至温柔坊宅否?」欲許焉。其女彈唱有名,不欲母往,乃曰:「將軍止此故佳,將還有所憚耶?」不獲已,以後騎載去。入院,歡洽如故。明旦,王氏使婢收靈牀被,見一婦人在被中,遽走還白。王氏諸子驚而來視,問其故,知亡父所引,哀慟久之,遂送還家焉。出《廣異記》

李光遠

李光遠開元中爲館陶令,時大旱,光遠將爲旱書,書甫就,暴卒。卒後,縣申州,州司馬覆破其旱。百姓胥怨,有慟哭者,皆曰:「長官不死,寧有是耶?」其夜,光遠忽乘白馬來詣旱坊,謂百姓曰:「我雖死,旱不慮不成,司馬何人,敢沮斯議!」遂與百姓詣司馬宅,通云:「李明府欲見。」司馬大懼,使人致謝。光遠責云:「公非人,旱是百姓事,何以生死爲異?宜速成之,不然,當爲厲矣。」言訖,與百姓辭訣方去。其年旱成,百姓賴焉。出《廣異記》

李 霸

岐陽李霸者,嚴酷剛鷙,所遇無恩,自丞尉已下,典吏皆被其毒。然性清婞音脛,恨也。自喜,妻子不免飢寒。一考後暴亡,既斂,庭絶吊客。其妻每撫棺慟哭,呼曰:「李霸在生云何,令妻子受此寂寞!」數日後,棺中忽語曰:「夫人無苦,當自辦歸。」其日晚衙,令家人於廳事設靈几,乃見形,令傳呼召諸吏等。吏人素所畏懼,聞命奔走,見,莫不戰懼股慄。又使召丞及簿尉,既至,訶怒云:「君等無情,何至於此,爲我不能殺君等耶?」言訖,悉顛仆無氣。家人皆來拜庭中祈禱,云:「但粗通物數,無憂不活。」卒以五束絹爲准,「卒」,誤。據下文應作「率」。絹至便生。各謝訖去後,謂兩衙典:「吾素厚於汝,何故亦同衆人?唯殺汝一身,亦復何益?當令兩家馬死爲驗。」須臾,數百疋一時皆倒欲死,遂人通兩疋細絹,馬復如故。因謂諸吏曰:「我雖素清,今已死,謝諸君,可能不惠涓滴乎?」又率以五疋絹。畢,指令某官出車,某出騎,某吏等修,違者心死。一更後方散。

後日,處分悉了,家人便引道,每至祭所,留下歆饗。饗畢,又上馬去。凡十餘里,已及郊外,遂不見。至夜,停車騎,妻子欲哭,棺中語云:「吾在此,汝等困弊,無用哭也。」家在都,去岐陽千餘里,每至宿處,皆不令哭。行數百里,忽謂子曰:「今夜可無寐,有人欲盜好馬,宜預爲防也。」家人遠涉困弊,不依約束,爾夕竟失馬。及明啓白,云:「吾令防盜,何故貪寐?雖然,馬終不失也。近店東有路向南,可遵此行十餘里,有藂林,馬繫在林下。」即往取,如言得之。

及至都,親族聞其異,競來吊慰。朝夕謁請,棺中皆酬對,莫不踖踧。觀聽聚喧,家人不堪其煩,忽謂子云:「客等遠來,不過欲見我耳。汝可設廳事,我欲一見諸親。」其子如言。衆人於庭伺候,久之曰:「我來矣!」命捲幃,忽見,頭大如甕,眼赤睛突,瞪視諸客。客等莫不顛仆,稍稍引去。謂子曰:「人神道殊,屋中非我久居之所,速殯野外。」言訖不見,其語遂絶。出《廣異記》

洛陽鬼兵

開元二十三年夏六月,帝在東京,百姓相驚以鬼兵,皆奔走,不知所在,或自衝擊破傷。其鬼兵初過於洛水之南,坊市喧喧。漸至水北。聞其過時,空中如數千萬騎甲兵,人馬嘈嘈有聲,俄而過盡。每夜過,至于再,至于三。帝惡之,使巫祝禳厭,每夜於洛水濱設飲食。嘗讀《北齊書》,亦有此事。天寶中,晉陽云有鬼兵,百姓競擊銅鐵以畏之,皆不久喪敗也。出《紀聞》

道德里書生

東都道德里有一書生,日晚行至中橋,遇貴人部從,車馬甚盛。見書生,呼與語,令從後。有貴主,年二十餘,丰姿絶世,與書生語不輟。因而南去長夏門,遂至龍門,入一甲第,華堂蘭室。召書生賜珍饌,因與寢。夜過半,書生覺,見所臥處乃石窟,前有一死婦人,身正洪漲。月光照之,穢不可聞。書生乃履危攀石,僅能出焉。曉至香山寺,爲僧説之。僧送之還家,數日而死。出《紀聞》

安宜坊書生

開元末,東京安宜坊有書生,夜中閉門理書。門隙中,忽見一人出頭,呵問何輩,答云:「我是鬼,暫欲相就。」因邀書生出門。書生隨至門外,畫地作「十」字,因爾前行。出坊,至寺門鋪,書生云:「寺官見,必不得度。」鬼言:「但隨我行,無苦也。」俄至定鼎門内,鬼負書生從門隙中出,前至五橋,道傍一家,天窗中有火光。鬼復負書生上天窗側,俯見一婦人對病小兒啼哭,其夫在傍假寐。鬼遂透下,以手掩燈,婦人懼,呵其夫云:「兒今垂死,何忍貪臥?適有惡物掩火,可强起明燈。」夫起添燭,鬼迴避婦人,忽取布袋盛兒,兒猶能動於布袋中,鬼遂負出。至天窗上,兼負書生下地,送入定鼎門。至書生宅,謝曰:「吾奉地下處分,取小兒,事須生人作伴,所以有此煩君,當可恕之。」言訖乃去。其人初隨鬼行,所止之處,輒書「十」字。翌日,引其兄弟覆之,「十」字皆驗,因至失兒家問之,亦同也。出《廣異記》

裴 盛

董士元云:義興裴盛晝寢,忽爲鬼引,形神隨去,云奉一兒。至兒家,父母夾兒臥,前有佛事,鬼云:「以其佛孫本作「佛□□□□」。沈本作「佛□□□」。生人。」既至,鬼手一揮,父母皆寐。鬼令抱兒出牀,抱兒喉有聲,父母驚起。鬼乃引出。苦邀其至舍,推入形中,乃悟。出《廣異記》

楊 溥

豫章諸縣盡出良材,求利者採之,將至廣陵,利則數倍。天寶五載,有楊溥者,與數人入林求木。冬夕雪飛,山深寄宿無處。有大木横臥,其中空焉,可容數人,乃入中同宿。而鄕導者未眠時,向山林再拜呪曰:「出由公,「出由」《紀聞輯校》卷七作「士田」。今夜寄眠,愿見護助。」如是三請而後寢。夜深雪甚,近南樹下,忽有人呼曰:「張禮。」樹頂有人應曰:「諾。」「今夜北村嫁女,大有酒食,相與去來。」樹頂人曰:「有客在此,須守至明。若去,黑狗子無知,恐傷客。」樹下又曰:「雪寒若是,且求飲食,理須同去。」樹上又曰:「雪寒雖甚,已受其請,理不可行,須防黑狗子。」呼者乃去。及明裝畢,撤所臥氊,有黑虺在下,其大若瓶,長三尺,蟄而不動。方驚駭焉。出《紀聞》

薛 直

勝州都督薛直,丞相之子也。「納」《紀聞輯校》卷七作「訥」。見《舊唐書》卷九三本傳。《新唐書》卷七三下《宰相世系表三下》載,玄宗相薛訥次子直,爲綏州刺史。好殺伐,不知鬼神。在州,行縣還歸,去州二驛,逢友人自京來謁。延入驛廳,命食。友人未食先祭,曰:「出此食謂何?」友人曰:「佛經云,有曠野鬼,食人血肉,佛往化之,令其不殺,故制此戒。又俗所傳,每食先祭,得壽命長。」曰:「公大妄誕,何處有佛?何者是鬼?俗人相誑,愚者雷同,智者不惑。公蓋俗人耳。」言未久,空中有聲云:「薛直,汝大狂愚,寧知無佛?寧知無鬼?來禍於君,命已當終,必不見妻子,當死於此,何言妄耶?」聞之大驚,趨下再拜,謝曰:「鄙人蒙固,不知有神,神其誨之。」空中又言曰:「汝命盡午時,當急返,得與妻孥相見。不爾,殯越于此矣。」大恐,與友人馳赴郡。行一驛,入廳休偃。從者皆休,忽見去,從者百餘人,皆左右從人。驛吏入戶,已死矣。於是驛報其家。已先至家,呼妻子與别,曰:「吾已死在北驛,身今是鬼,恐不得面訣,故此暫來。」執妻子之手,但言努力。復乘馬出門,奄然而殁。出《記聞》

劉 洪

沛國劉洪,性剛直。父爲折衝都尉,薛楚玉之在范陽,召爲行軍。隨之,因得給事楚玉楚玉悦之。楚玉補屯官,請行。檀州有屯曰太和,住者輒死,屯遂荒廢。乃請爲之,楚玉以凶難之。曰:「妖由人興,妖不自作。且不懼,公何惜焉?」楚玉遂以爲太和屯官。

將人吏到屯,屯有故墟落,依之架屋。匠人方運斧而度,木自折舉,撃匠人立死。怒,叱吏卒,扶匠人起而笞之,詬曰:「汝是何鬼?吾方治屯,汝則干之,罪死不赦!」笞數十,匠人甦曰:「愿見寬恕。吾非前後殺屯官者也。殺屯官者,自是輔國將軍,所居去此不遠。吾乃守佛殿基鬼耳。此故墟者,舊佛殿也。以其淨所,故守之。吾昔爲人有罪,配守此基。基與地平,吾方得去。今日來者,故訴於公,公爲平之,吾乃去爲人矣。」曰:「汝言輔國不遠,可即擒來。」鬼曰:「諾。」須臾,匠人言曰:「劉洪,吾輔國將軍也。汝爲人强直,兼有才幹,吾甚重之,將任汝以職。今當辟汝,即大富貴矣。勉之!」因索紙,作詩二章。其匠人兵卒也,素不知詩,及其下筆,書跡特妙,可方王右軍薛楚玉取而珍之。其詩曰:「烏鳥在虚飛,玄駒遂野依。名今編戶籍,翠過葉生稀。」其二章曰:「箇樹枝條朽,三花五面啼。移家朝度日,誰覺夕陽低。「夕陽低」乃據四庫本補。《紀聞輯校》卷七作「逸□遲」。」詩成而去。

匠人乃屯屬役,數日疾甚,舁至范陽。其父謁名醫《紀聞輯校》卷七補「□□」。亦會疾。「會」《紀聞輯校》卷七作「會□」。言語如常,而二冷密冷氣侵,「二冷」《紀聞輯校》卷七作「二人」。未幾乃卒。方初得鬼詩,思不可解。及卒,《紀聞輯校》卷七於句後有「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三月玄嘉方來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」。皆黑。遂以載棺。「名今編戶籍」,蓋名。《紀聞輯校》卷七於句後有「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翠過葉生」。「生希」者,言死像也。其二章「箇樹枝條朽」,《《紀聞輯校》卷七於句後有「□□□□□□」。故條枝朽也。「三花五面啼」者,家有八口,又二人亡,所謂三花也。五人哭之,所謂五面啼。《紀聞輯校》卷七於句後有「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」。

死後二十日,故吏野外見紫衣,從二百騎,神色甚壯。告吏曰:「吾已爲輔國將軍所用,大富貴矣。今將騎從,向都迎母。」母先在都。初,舅有女,養於劉氏,年與齒。嘗與言曰:「吾聞死者有知。吾二人,先死必擾亂存者,使知之。」是日,女在母前行,忽有引其衣者,令不得前,女怪之。須臾得前,又引其巾,取其梳,如相狎者。母驚曰:「存日嘗有言,須來在軍。久絶書問,今其死乎?何如平生言協也?」母言未畢,即形見庭中,衣紫衣,佩金章,僕從至多。母問曰:「汝何緣來?」曰:「已富貴,身亦非人,福樂難言,故迎母供養。」於是車輿皆進,母則昇輿,乃侍從,遂去。去後而母殂。其見故吏時,亦母殂之日也。出《記聞》
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