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李俊
- 李赤
- 韋浦
- 鄭馴
- 魏朋
- 道政坊宅
- 鄭瓊羅
李 俊
岳州刺史李俊舉進士，連不中第。貞元二年，有故人國子祭酒包佶者，通於主司，援成之。榜前一日，當以名聞執政。初五更，俊將候佶，里門未開，立馬門側。傍有賣糕者，其氣爞爞。有一吏，若外郡之郵檄者，小囊氊帽，坐於其側，頗有欲糕之色。俊爲買而食之，客甚喜，啗數片。
俄而里門開，衆皆出。客獨附俊馬曰：「愿請間。」俊下路聽之，曰：「某乃冥吏之送進士名者，君非其徒耶？」俊曰：「然。」曰：「送堂之榜在此，可自尋之。」因出示，俊無名，垂泣曰：「苦心筆硯二十餘年，偕計者亦十年。今復無名，豈終無成乎？」曰：「君之成名在十年之外，禄位甚盛。今欲求之，亦非難。但於本録耗半，且多屯剥，纔獲一郡，如何？」俊曰：「所求者名，名得足矣。」客曰：「能行少賂於冥吏，即於此取其同姓者易其名，可乎？」俊問：「幾何可？」曰：「陰錢三萬貫。某感恩而以誠告，其錢非某敢取，將遺牘吏，來日午時送可也。」復授筆，使俊自注，從上有故太子少師李夷簡名，俊欲揩之。客遽曰：「不可。此人禄重，未易動也。」又其下有李温名，客曰：「可矣。」乃揩去「温」字，注「俊」字。客遽卷而行，曰：「無違約。」
既而俊詣佶，佶未冠，聞俊來，怒目延坐。徐出，曰：「吾與主司分深，一言狀頭可致。公何躁甚？頻見問，吾其輕語者耶？」俊再拜，對曰：「俊懇於名者，受恩決此一朝。今當呈榜之晨，冒責奉謁。」佶唯唯，色猶不平。俊愈憂之。乃變服伺佶出，隨之，經皇城東北隅。逢春官懷其榜，將造執政，佶揖問曰：「前言信否？」春官曰：「誠知獲罪，負荆不是以謝。然迫於大權，難副高命。」佶自以交分之深，意謂無阻，聞之怒曰：「季布所以名重天下者，能立然諾。今君移妄於某，蓋以某官卑也。平生交契，今日絶矣！」不揖而行。春官遽追之，曰：「迫於豪權，違之不得。竊以深顧，外於形骸。見責如此，寧得罪於權右耳？請同尋榜，揩名填之。」祭酒開榜，見李公夷簡，欲揩字，春官急曰：「此人宰相處分，不可去。」指其下李温，曰：「可矣。」遂揩去「温」字，注「俊」字。
及榜出，俊名果在已前所揩處。其日午時，隨衆參謝，不及赴糕客之約。迫暮將歸，道逢糕客，泣示之背曰：「爲君所誤，得杖矣。牘吏將舉勘，某更他祈，共止之。」見背實有重杖者。俊驚謝之，且曰：「當如何？」客曰：「來日午時，送五萬緡，亦可無追勘之厄。」俊曰：「諾。」及至時焚之，遂不復見。然俊筮仕之後，追劾貶降，不絶於道。纔得岳州刺史，未幾而終。出《續玄怪録》
李 赤
貞元中，吴郡進士李赤者，與趙敏之同游閩。行及衢之信安，去縣三十里，宿於館廳。宵分，忽有一婦人入庭中，而赤於睡中蹶起，下階，與之揖讓。良久乃上廳，開篋取紙筆，作一書與其親，云：「某爲郭氏所選爲婿。」詞旨重疊，訖，乃封於篋中。復下庭，婦人抽其巾縊之，敏之走出，大叫，婦人乃收巾而走。及視其書，亦如夢中所爲。明日，又偕行，南次建中驛，白晝，又失赤。敏之即遽往厠，見赤坐於牀，大怒敏之曰：「方當禮謝，爲爾所驚。」浹日至閩。屬寮有與赤舊游者，設燕飲次，又失赤。敏之疾索於厠，見赤僵仆於地，氣已絶矣。出《獨異志》
韋 浦
韋浦者，自壽州士曹赴選。至閿鄕逆旅，方就食，忽有一人前拜曰：「客歸元昶，常力鞭轡之任，愿備門下厮養卒。」浦視之，衣甚垢而神彩爽邁，因謂曰：「爾何從而至？」對曰：「前早晚馮六郎職在河中，歲月頗多，給事亦勤，甚見親任。昨六郎、絳州軒轅四郎同至此，求卞判官買腰帶。某於其下取茶酒直，遂有言語相及。六郎謂某有所欺，不肯相留。某貧賤，復尠資用，非有符牒，不能越關禁。伏知二十二郎將西去，償因而獲歸，爲愿足矣。或不棄頑下，終賜鞭驅，小人之分，又何幸焉。」浦許之。
食畢，乃行十數里，承順指顧，無不適意，浦極謂得人。俄而憇於茶肆，有扁乘數十適至，方解轅縱牛，齕草路左。歸趨過牛群，以手批一牛足，牛即嗚痛不能前。主初不之見，遽將求醫，歸謂曰：「吾常爲獸醫，爲爾療此牛。」即於墻下捻碎土少許，傅牛脚上，因疾驅數十步，牛遂如故，衆皆興嘆。其主乃賞茶二斤，即進於浦曰：「庸奴幸蒙見諾，思以薄伎所獲，效獻芹者。」浦益憐之。次於潼關，主人有稚兒戲於門下，乃見歸以手捫其首，稚兒即驚悶絶，食頃不寤。主人曰：「是狀爲中惡。」疾呼二娘，久方至。二娘，巫者也，至則以琵琶迎神，欠嚏良久，曰：「三郎至矣。傳語主人，此客鬼爲祟，吾且録之矣。」言其狀與服色，即歸也。又曰：「若以蘭湯浴之，此患除矣。」如言而稚兒立愈。浦見歸所爲，已惡之。及巫者有説，呼則不至矣。
明日又行，次赤水西。路傍忽見元昶，破弊紫衫，有若負而顧步甚重，曰：「某不敢以爲羞耻，便不見二十二郎。某客鬼也。昨日之事，不敢復言，已見責於華嶽神君。巫者所云三郎，即金天也。某爲此界，不果閑行，受笞至重。方見二十二郎，到京當得本處縣令，無足憂也，他日亦此佇還車耳。」浦云：「爾前所説馮六郞等，豈皆人也？」歸曰：「馮六郎名夷，即河伯。軒轅，天子之愛子也。卞判官名和，即昔刖足者也，善别寶，地府以爲判山玉使判官，「判山」四庫作「荆山」。軒轅家奴客，小事不相容忍，遂令某失馮六郎意。今日迍躓，實此之由。」浦曰：「馮何得第六？」曰：「馮，水官也，水成數六耳。故黄帝四子，軒轅四郎，即其最少者也。」浦其年選授霍丘令，如其言。及赴官至此，雖無所覩，肸蠁如有物焉。出《河東記》
鄭 馴
鄭馴，貞元中進士擢第，調補門下典儀，第三十五。莊居在華陰縣南五六里，爲一縣之勝。馴兄弟四人，曰騊，曰驥，曰駉。騊與馴有科名時譽，縣大夫洎邑客無不傾嚮之。馴與渭橋給納判官高叔讓中外相厚，時時往來。高爲設鱠食，其夕，暴病霍亂而卒。時方暑，不及候其家人，即爲具棺槨衾襚殮之，冥器奴馬，無不精備。題冥器童背，一曰鷹兒，一曰鶻子。馬有青色者，題云「撒豆驄」。十數日，柩歸華陰别墅。
時邑客李道古游䝞川半月矣，「䝞」《全唐五代筆記·河東記》作「虢」。未知馴之死也。回至潼關西永豐倉路，忽逢馴自北來，車僕甚盛。李曰：「别來旬日，行李何盛耶？」色氣慚然，謂李曰：「多荷渭橋老高所致耳。」即呼二童鷹兒、鶻子參李大郎。戲謂曰：「明時文士，乃畜鷹鶻耶？」馴又指所乘馬曰：「兼請看僕『撒豆驄』。」李曰：「僕從頗過于美矣？」馴笑曰：「但勤修令德，致之何難。」乃相與並轡，至野狐泉。李欲留食，馴以馬策過曰：「去家咫尺，何必食焉。」有頃，到華陰岳廟東。馴揖李曰：「自此逕路歸矣。」李曰：「且相隨至縣，幸不迴路。」馴曰：「僕離家半月，還要早歸。」固不肯過岳廟去。
須臾，李至縣，問吏曰：「令與諸官何在？」曰：「適往縣南慰鄭三十四郎矣。」李曰：「慰何事？」吏曰：「鄭三十五郎今月初向渭橋亡，神柩昨夜歸莊耳。」李囅然曰：「我適與鄭偕自潼關來。」一縣人吏皆曰不虚，李愕然，猶未之信，即策馬疾馳，往鄭莊。中路逢縣令崔頻、縣丞裴懸、主簿盧士瓊、縣尉莊儒，及其弟莊古，邑客韋納、郭存中，並自鄭莊回，立馬叙言。李乃大驚，良久方能言，且憂身之及禍。後往來者，往往於京城中鬧處即逢，行李僕馬不異李之所見，而不復有言。出《河東記》
魏 朋
建州刺史魏朋，任滿後，客居南昌，素無詩思。後遇病，迷惑失心，如有人相引接。忽索筆鈔詩，云：「孤墳臨清江，每覩白日晚。松影搖長風，蟾光落巖甸。故鄕千里餘，親戚罕相見。望望空雲山，哀哀淚如霰。恨爲泉臺客，復此異鄕縣。愿言敦疇昔，勿以棄鄙賤。」詩意如其亡妻以贈朋也。後十餘日，朋卒。出《玄怪録》
道政坊宅
道政里十字街東，貞元中，有小宅怪異日見，人居者必大遭凶禍。時進士房次卿假西院住，累月無患，乃誇于衆云：「僕前程事可以目得矣。咸謂此宅凶，於次卿無何有。」李直方聞而答曰：「是先輩凶於宅。」人皆大笑。後爲東平節度李師古買爲進奏院。是時東平軍每賀冬正，常五六十人，鷹犬隨之。武將軍吏烹炰屠宰，悉以爲常。進士李章武初及第，亦負壯氣，詰朝訪太史丞徐澤，遇早出，遂憇馬於其院。此日東平軍事畢，士悉歸，忽見堂上有傴背衣褐緋老人，目且赤而有淚，臨階曝陽。西軒有一衣暗黄裙白褡襠老母，荷擔二籠，皆盛亡人碎骸及驢馬等骨，又插六七枚人肋骨於其髻爲釵，似欲移徙者。老人呼曰：「四娘子何爲至此？」老母應曰：「高八丈萬福。」遽云：「且辭八丈移去，近來此宅大蹀聒，求住不得也。」章武知姻親説此宅本凶。或云，章武因此而粉飾耳。出《乾𦠆子》
鄭瓊羅
段文昌從弟某者，貞元末，自信安還洛，暮達瓜洲，宿於舟中。夜久彈琴，覺外有嗟嘆聲，止息即無。如此數四，乃緩軫還寢。夢一女子，年二十餘，形悴衣敗，前拜曰：「妾姓鄭名瓊羅，本居丹徒，父母早亡，依於孀嫂。嫂不幸又没，遂來楊子尋姨。夜至逆旅，市吏子王惟舉乘醉將逼辱，妾知不免，因以領巾絞頸自殺，市吏子乃潛埋妾於魚行西渠中。其夕，某見夢於楊子令石義留，竟不爲理。復見寃氣於江，石尚謂非烟之樣，「樣」《酉陽雜俎》作「祥」。圖而表奏。抱恨四十年，無人爲雪。妾父母俱善琴，適聽君琴聲，奇弄翕響，不覺來此。」尋至洛北河清縣温谷，訪内弟第樊元則，「第」疑衍。少有異術。居數日，忽曰：「兄安得一女鬼相隨？請爲遣之。」乃張燈焚香作法。頃之，燈後窣窣有聲，元則曰：「是請紙筆也。」即投紙筆於燈影中。少頃，旋紙疾落燈前，視之，書盈於幅。書若雜言七字，辭甚悽恨。元則遽令録之，言鬼書不久輒漫滅。及曉，紙上若煤汙，無復字也。元則復令具酒脯紙錢，乘昏焚於道，有風旋灰，直上數尺，及聞悲泣聲。詩凡二百六十二字，率叙幽寃之意，語不甚曉，詞故不載。其中二十八字曰：「痛填心兮不能語，寸斷腹兮訴何處。春生萬物妾不生，更恨香魂不相遇。」出《酉陽雜俎》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