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王生
- 李自良
- 李令緒
- 裴少尹
王 生
杭州有王生者,建中初,辭親之上國收拾舊業,將投於親知,求一官耳。行至圃田,下道,尋訪外家舊莊。日晚,栢林中見二野狐,倚樹如人立,手執一黄紙文書,相對言笑,旁若無人。生乃叱之,不爲變動。生乃取彈弓,因引滿彈之。直中其執書者之目,二狐遺書而走。王生遽往,得其書,纔一兩紙。文字類梵書而莫究識,遂緘於書袋中而去。其夕,宿於前店,因話於主人,方訝其事,忽有一人攜裝來宿,眼疾之甚,若不可忍,而語言分明。聞王之言,曰:「大是異事,如何得見其書?」王生方將出書示之,主人見患眼者一尾垂下牀,因謂生曰:「此狐也。」王生遽收書於懷中,以手摸刀逐之,則化爲狐而走。一更後,復有人扣門,王生心動,曰:「此度更來,當與刀箭敵汝矣。」其人隔門曰:「爾若不還我文書,後無悔也!」自是更無消息。王生秘其書,緘縢甚密。行至都下,以求官伺謁之事。期方賒緩,即乃典貼舊業田園,卜居近坊,爲生生之計。
月餘,有一僮自杭州而至,縗裳入門,手執凶訃。王生迎而問之,則生已丁家難已數日。聞之慟哭,生因視其書,則母之手字云:「吾本家秦,不愿葬於外地,今江東田地物業,不可分毫破除。但都下之業,可一切處置,以資喪事。備具皆畢,然後自來迎接。」王生乃盡貨田宅,不候善價,得其資,備塗芻之禮,無所欠少。既而復籃舁東下,以迎靈轝。
及至揚州,遥見一船子,上有數人,皆喜笑歌唱。漸近視之,則皆王生之家人也。意尚謂其家貨之,今屬他人矣。須臾,又有小弟妹搴簾而出,皆綵服笑語。驚怪之際,則見其家人船上驚呼。又曰:「郎君來矣,是何服飾之異也。」王生潛令人問之,乃見其母驚出。生遽毁其縗絰,行拜而前,母迎而問之。其母駭曰:「安得此理!」王生乃出母送遺書,乃一張空紙耳。母又曰:「吾所以來此者,前月得汝書,云近得一官,令吾盡貨江東之産,爲入京之計。今無可歸矣。」及母出王生所寄之書,又一空紙耳。王生遂發使入京,盡毁其凶喪之具,因鳩集餘資,自淮却扶侍,且往江東,所有十無一二,纔得數間屋,僅以庇風雨而已。
有弟一人,别且數歲,一旦忽至。見其家道敗落,因徵其由。王生具話本末,又述妖狐事,曰:「但應以此爲禍耳。」其弟驚嗟,因出妖狐之書以示之。其弟纔執其書,退而置於懷中,曰:「今日還我天書得未?」言畢,乃化作一狐而去。出《靈怪録》
李自良
唐李自良,少在兩河間,落拓不事生業,好鷹鳥,常竭囊貨,爲鞲紲之用。馬燧之鎮太原也,募以能鷹犬從禽者,自良即詣軍門,自上陳。自良質狀驍健,燧一見悦之,置於左右,每呼鷹逐獸,未嘗不愜心快意焉。數年之間,累職至牙門大將。因從禽,縱鷹逐一狐,狐突入古壙中,鷹相隨之,自良即下馬,乘勢跳入壙中。深三丈許,其間朗明如燭,見埠塌上有壞棺,復有一道士長尺餘,執兩紙文書立於棺上。自良因掣得文書,不復有他物矣,遂臂鷹而出。道士隨呼曰:「幸留文書,當有厚報。」自良不應,乃視之,其字皆古篆,人莫之識。明旦,有一道士,儀狀風雅,詣自良。自良曰:「仙師何所自?」道士曰:「某非世人,以將軍昨日逼奪吾天符也。此非將軍所宜有,若見還,必有重報。」自良固不與,道士因屏左右曰:「將軍裨將耳,某能三年内,致本軍政,無乃極所愿乎?」自良曰:「誠如此愿,亦未可信,如何?」道士即超然奮身,上騰空中。俄有仙人降節,玉童白鶴,徘徊空際,以迎接之。須臾復下,謂自良曰:「可不見乎?此豈是妄言者耶?」自良遂再拜,持文書歸之。道士喜曰:「將軍果有福祚,後年九月内,當如約矣。」於時貞元二年也。
至四年秋,馬燧入覲,太原耆舊有功大將官秩崇高者,十餘人從焉,自良職最卑。上問:「太原北門重鎮,誰可代卿者?」燧昏然不省,唯記自良名氏,乃奏曰:「李自良可。」上曰:「太原將校,當有耆舊功勳者。自良後輩,素所未聞,卿更思量。」燧倉卒不知所對,又曰:「以臣愚見,非自良莫可。」如是者再三,上亦未之許。燧出見諸將,愧汗洽背。私誓其心,後必薦其年德最高者。明日,復問:「竟誰可代卿?」燧依前昏迷,唯記舉自良。上曰:「當俟議定於宰相耳。」他日宰相入對,上問:「馬燧之將孰賢?」宰相愕然,不能知其餘,亦皆以自良對之。乃拜工部尚書、太原節度使也。出《河東記》
李令緒
李令緒,即兵部侍郎李紓堂兄。其叔選授江夏縣丞,令緒因往覲叔。及至坐久,門人報云:「某小娘子使家人傳語。」喚入,見一婢,甚有姿態。云:「娘子參拜兄嫂。」且得令緒遠到,丞妻亦傳語云:「娘子能來此看兒姪否?」又云:「妹有何飲食,可致之。」婢去後,其叔謂令緒曰:「汝知乎,吾與一狐知聞逾年矣。」須臾,使人齎大食器至。黄衫奴舁并向來傳語婢同到,云:「娘子續來。」俄頃間,乘四鐶金飾轝,僕從二十餘人至門。丞妻出迎,見一婦人,年可三十餘,雙梳雲髻,光彩可鑒。婢等皆以羅綺,異香滿宅。令緒避入,其婦升堂,坐訖。謂丞妻曰:「令緒既是子姪,何不出來?」令緒聞之,遂出拜,謂曰:「我姪真士人君子之風。」坐良久,謂令緒曰:「觀君甚長厚,心懷中應有急難於衆人。」令緒亦知其故,談話盡日,辭去。後數來,每至皆有珍饌。
經半年,令緒擬歸東洛,其姑遂言:「此度阿姑得令緒心矣。阿姑緣有厄,擬隨令緒到東洛,可否?」令緒驚云:「行李貧迫,要致車乘,計無所出。」又云:「但許,阿姑家自假車乘,只將女子兩人,并向來所使婢金花去。阿姑家事,令緒應知,不必言也。但空一衣籠,令逐馳家人。每至關津店家,即略開籠。阿姑暫過歇了,開籠自然出行。豈不易乎?」令緒許諾。及發,開籠,但見三四黑影入籠中,出入不失前約。至東都,將到宅,令緒云:「何處可安置?」金花云:「娘子要於倉中甚便。」令緒即掃灑倉,密爲安置。唯逐馳奴知之,餘家人莫有知者。每有所要,金花即自來取之。阿姑時時一見。後數月云:「厄已過矣,擬去。」令緒問云:「欲往何處?」阿姑云:「胡璿除豫州刺史,緣二女成長,須有匹配,今與渠處置。」
令緒明年合格,臨欲選,因家貧無計,乃往豫州。及入境,見榜云:「我單門孤立,亦無親表,恐有擅託親故,妄索供擬,即獲時申報,必當科斷。」往來商旅,皆傳胡使君清白,干謁者絶矣。令緒以此懼,進退久之,不獲已,乃潛入豫州。見有人參謁,亦無所得,令緒便投刺,使君即時引入,一見極喜,如故人。云:「雖未奉見,知公有急難,久佇光儀,來何晚也?」即授館,供給頗厚。一州云,自使君到,未曾有如此。每日入宅歡讌,但論時事,亦不言他。經月餘,令緒告别,璿云:「即與處置路糧,充選時之費。」便集縣令曰:「璿自到州,不曾有親故相擾。李令緒天下俊秀,某平生永慕,昨奉一見,知是丈夫,以此重之,諸公合見耳。今請赴選,各須與致糧食,無令輕尠。」官吏素畏其威,自縣令已下,贈絹無敢十匹已下者。令緒獲絹千疋,仍備行裝,又留宴别。令緒因出戟門,見别有一門,金花自内出云:「娘子在山亭院要相見。」及入,阿姑已出,喜盈顔色,曰:「豈不能待嫁二女。」又云:「令緒買得甘子,不與阿姑,太慳也。」令緒驚云:「實買得,不敢持送。」笑云:「此戲言耳。君所買者,不堪。阿姑自有上者,與令緒將去。」命取之,一一皆大如拳。既别,又喚令緒迴云:「時方艱難,汝所將絹帛行李,恐遇盜賊,爲之奈何?」乃曰:「借與金花將去,但有事急,一念金花,即當無事。」
令緒行數日,果遇盜五十餘人。令緒恐懼墜馬,忽思金花,便見精騎三百餘人,自山而來,軍容甚盛,所持器械,光可以鑒,殺賊略盡。金花命騎士却掣馳,仍處分兵馬好去。欲至京路店宿,其主人女病,云是妖魅。令緒問主人曰:「是何疾?」答云:「似有鬼魅,歷諸醫術,無能暫愈。」令緒云:「治却何如?」主人珍重辭謝,乞相救,但得校損,報效不輕。遂念金花,須臾便至,具陳其事,略見女之病,乃云:「易也。」遂結一壇,焚香爲呪。俄頃,有一狐甚疥癘,縛至壇中。金花決之一百,流血遍地,遂逐之,其女便愈。
及到京,金花辭令緒。令緒云:「遠勞相送,無可贈别。」乃致酒饌。飲酣,謂曰:「既無形跡,亦有一言,得無難乎?」金花曰:「有事但言。」令緒云:「愿聞阿姑家事來由也。」對曰:「娘子本某大守女,「大」汪本、四庫本作「太」。其叔父昆弟與令緒不遠。嫁爲蘇氏妻,遇疾終。金花是從嫁,後數月亦卒,故得在娘子左右。天帝配娘子爲天狼將軍夫人,故有神通,金花亦承阿郎餘蔭。胡史君即阿郎親子姪。「史」疑作「使」。昨所治店家女,其狐是阿郎門側役使,此輩甚多,金花能制之。云鋭騎救難者,是天兵。金花要喚,不復多少。」令緒謝之,云:「此何時當再會?」金花云:「本以姻緣運合,只到今日。自此姻緣斷絶,便當永辭。」令緒惆悵良久,傳謝阿姑,千萬珍重,厚與金花贈遺,悉不肯受而去。胡璿後歷數州刺史而卒。出《騰聽異志録》疑即《驚聽録》之訛。
裴少尹
唐貞元中,江陵少尹裴君者,亡其名。有子,十餘歲,聰敏,有文學,風貌明秀。裴君深念之。後被病,旬日益甚,醫藥無效。裴君方求道術士用呵禁之,冀瘳其苦。有叩門者,自稱高氏子,以符術爲業。裴即延入,令視其子。生曰:「此子非他疾,乃妖狐所爲耳。然某有術能愈之。」即謝而祈焉。生遂以符術考召,近食頃,其子忽起,曰:「某病今愈。」裴君大喜,謂高生爲真術士,具食飲,已而厚贈緡帛,謝遣之。生曰:「自此當日日來候耳。」遂去。其子他疾雖愈,而神魂不足,往往狂語,或笑哭,不可禁。高生每至,裴君即以此懇祈之,生曰:「此子精魄已爲妖魅所繫,今尚未還耳。不旬日當間,幸無以憂。」裴信之。
居數日,又有王生者,自言有神符,能以呵禁除去妖魅疾,來謁。裴與語,謂裴曰:「聞君愛子被病,且未瘳,愿得一見矣。」裴即使見其子,生大驚曰:「此郎君病狐也。不速治,當加甚耳。」裴君因話高生,王笑曰:「安知高生不爲狐?」乃坐,方設席爲呵禁,高生忽至。既入,大罵曰:「奈何此子病愈,而乃延一狐於室内耶?即爲病者耳。」王見高來,亦罵曰:「果然妖狐!今果至,安用爲他術考召哉!」二人紛然,相詬辱不已。
裴氏家方大駭異,忽又有一道士至門,私謂家僮曰:「聞裴公有子病狐,吾善視鬼,汝但告,請入謁。」家僮馳白,裴君出,具話其事。道士曰:「易與耳。」入見二人,二人大詬曰:「此亦妖狐。安得爲道士惑人?」道士亦罵之曰:「狐當還郊野墟墓中,何爲白日撓人乎!」既而閉戶自相鬭毆。數食頃,裴君益恐,其家僮惶惑,計無所出。
及暮,忽闃然不聞聲,開視,三狐皆仆地而喘,不能動矣。裴君盡鞭殺之。其子後旬月乃愈矣。出《宣室志》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