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第二百八十二 夢七

《太平廣記》——李昉等十四人

夢游下

  • 元稹
  • 段成式
  • 邢鳳
  • 沈亞之
  • 張生
  • 劉道濟
  • 鄭昌圖
  • 韓確夢化

夢游下

元 稹

元相爲御史,鞫獄梓潼。時白樂天在京,與名輩游慈恩寺,小酌花下。爲詩寄曰:「花時同醉破春愁,醉折花枝作酒籌。忽憶故人天際去,計程今日到梁州。」時果及襃城,亦寄夢游詩曰:「夢君兄弟曲江頭,也向慈恩院裏游。驛吏喚人排馬去,忽驚身在古梁州。」千里魂交,合若符契也。出《本事詩》

段成式

段成式常言聞於醫曰:「藏氣陰多則夢數,陽壯則少夢,夢亦不復記。」

夫瞽者無夢,則知夢者習也。

成式表兄盧有則,夢看擊鼓,及覺,小弟戲叩門爲衙鼓也。

又姊婿裴元裕言:「群從中有悦鄰女者,夢妓遺二櫻桃食之。及覺,核墜枕側。」

李鉉著《李子正辯》,言至精之夢,則夢中之身可見。如劉幽求見妻,夢中身也,則知夢不可以一事推矣。愚者少夢,不獨至人,聞之驄皂,百夕無一夢也。出《酉陽雜俎》

邢 鳳

元和十年,沈亞之始以記室從事隴西公涇州,而長安中賢士皆來客之。

五月十八日,隴西公與客期,宴于東池便館。既半,隴西公曰:「余少從邢鳳游,記得其異,「記得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得記」。請言之。」客曰:「愿聽。」公曰:「,帥家子,無他能。後寓居長安平康里南,以錢百萬,買故豪洞門曲房之第,「豪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豪家」。即其寢而晝偃,夢一美人,自西楹來,環步從容,執卷且吟,爲古粧,而高髻長眉,衣方領、綉帶,被廣袖之襦。大悦,曰:『麗者何自而臨我哉?』美人曰:「曰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笑曰」。『此妾家也。《異聞集校證》據《沈下賢文集》補「而君客妾宇下焉有自耶鳳曰願示其書之目美人曰」二十一字,當是。妾好詩,而常綴此。』曰:『幸少留,「幸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麗人幸」。得觀覽。「得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得賜」。』於是美人授詩,坐西牀。發卷,視首篇,題之曰《春陽曲》,終四句。「終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曲終」。其後他篇皆類此,數十句。「數十句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凡數十篇」。美人曰:『君必欲傳,「傳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傳之」。無令過一篇。』即起,從東廡下几上取彩箋,傳《春陽曲》。其詞曰:『長安少女玩春陽,「玩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踏」。何處春陽不斷腸。舞袖弓彎渾忘却,羅帷空度九秋霜。』卒吟,請曰:『何謂弓彎?』曰:『妾昔年父母使教妾此舞。』美人乃起,整衣張袖,舞數拍,爲彎弓狀以示。既罷,美人低頭良久。即辭去,曰:『愿復少留。』須臾間,竟去。亦尋覺,昏然忘有所記。更衣,於襟袖得其辭,驚視,復省所夢。事在貞元中。後爲余言如是。」

是日,監軍使與賓府郡佐,及宴隴西獨孤鉉范陽盧簡辭常山張又新武功蘇滌,皆嘆息曰:「可記。」故亞之退而著録。

明日,客復有至者,渤海高允中京兆韋諒晉昌唐炎廣漢李瑀吴興姚合亞之復集於明玉泉,因出所著以示之。於是姚合曰:「吾友王生者,「生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炎」。元和初,夕夢游,侍吴王。久之,聞宮中出輦,吹簫擊鼓,言葬西施。王悲悼不止,立詔門客作挽歌詞。生應教爲詞曰:「生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炎」。『西望吴王闕,雲書鳳字牌。連江起珠帳,擇土葬金釵。滿地紅心草,三層碧玉階。春風無處所,悽恨不勝懷。』詞進,王甚佳之。及寤,能記其事。王生「生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炎」。太原人也。」出《異聞録》即《異聞集》。原出《沈下賢文集》卷四,題作《異夢録》。

沈亞之

太和初,沈亞之將之,出長安城,客索泉邸舍。「索」《沈下賢文集》卷二作「橐」,疑是。下文亦有「雍橐泉」一詞可證。春時,晝夢入

主内史亞之「舉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家内史廖舉」。秦公召至殿前,膝前席曰:「膝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促膝」。「寡人欲强國,愿知其方。先生何以教寡人?」亞之齊桓對。公悦,遂試補中涓,官也。使佐西乞術伐河西。郊也。亞之帥將卒前攻,下五城。還報,公大悦,起勞曰:「大夫良苦,休矣。」

居久之,公幼女弄玉婿蕭史先死。公謂亞之曰:「微大夫,五城非寡人有,甚德大夫。寡人有愛女,而欲與大夫備灑掃,可乎?」亞之少自立,雅不欲遇幸臣蓄之,固辭,不得請,拜左庶長,尚公主,賜金二百斤。民間猶謂「家公主」。其日,有黄衣人中貴疾騎馬來,「疾騎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騎疾」。亞之入,宮闕甚嚴。呼公主出,鬒髮,著偏袖衣,裝不多飾,其芳姝明媚,筆不可模樣。侍女祇承,分立左右者數百人。召見亞之便館,居亞之於宮,題其門曰「翠微宮」。宮人呼爲「沈郞院」。雖備位下大夫,繇公主故,出入禁衞。

公主喜鳳簫,每吹簫,必翠微宮高樓上。「必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必於」。聲調遠逸,能悲人,聞者莫不自廢。公主七月七日生,亞之嘗無貺壽,「嘗無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當」,疑是。内史曾爲以女樂遺西戎,戎主與之水犀小合,亞之得,以獻公主,主悦,賞愛重,結裙帶上。

穆公亞之,禮兼同列,恩賜相望於道。復一年春,公之始平公主忽無疾卒,公追傷不已。將葬咸陽原,公命亞之作挽歌。應教而作曰:「泣葬一枝紅,生同死不同。金鈿墜芳草,香繡滿春風。舊日聞簫處,高樓當月中。梨花寒食夜,深閉翠微宮。」進公,公讀詞,善之。時宮中有出聲若不忍者,公隨泣下。又使亞之作墓誌銘,獨憶其銘,曰:「白楊風哭兮石甃髯莎,雜英滿地兮春色烟和。珠愁紛瘦兮不生綺羅,深深埋玉兮其恨如何。」亞之亦送葬咸陽原,宮中十四人殉。

亞之以悼悵過慼,被病,猶在翠微宮,然處殿外特室,不入宮中矣。居月餘,病良已。公謂亞之曰:「本以小女相託久要,不謂不得周奉君子,而先物故。弊區區小國,不足辱大夫。然寡人每見子,即不能不悲悼。大夫盍適大國乎?」亞之對曰:「臣無狀,肺腑公室,待罪右庶長。「右」前文「拜左庶長」。不能從死公主,君免罪戾,使得歸骨父母國。臣不忘君恩。」

如日將去,「如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期」。公追酒高會,「追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命」。聲,舞舞。舞者擊髆附髀嗚嗚,而音有不快,聲甚怨。公執酒亞之前曰:「壽。予顧此聲少善,愿沈郞賡揚歌以塞别。」公命趣進筆硯,亞之受命,立爲歌,辭曰:「擊體舞,「體」上文作「髆」。恨滿烟光無處所。淚如雨,欲擬著辭不成語。金鳳銜紅舊繡衣,幾度宮中同看舞。人間春日正歡樂,日暮東風何處去。」歌卒,授舞者,雜其聲而道之,四座皆泣。

既,再拜辭去,公復命至翠微宮「復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覆」。與公主侍人别。重入殿内,時見珠翠遺碎青階下,窗紗檀點依然。宮人泣對亞之亞之感咽良久,因題宮門,詩曰:「君王多感放東歸,從此宮不復期。春景自傷喪主,落花如雨淚燕脂。」竟别去。公命車駕送出函谷關,出關已,送吏曰:「公命盡此,且去。」亞之與别,語未卒,忽驚覺,卧邸舍。

明日,亞之爲友人崔九萬具道之。九萬博陵人,諳古,謂余曰:「《皇覽》云,秦穆公雍橐泉祈年宮下,非其神靈憑乎?」亞之更求得時地志,説如九萬言。嗚呼!弄玉既仙矣,惡又死乎?出《異聞集》本篇原名《秦夢記》。

張 生

張生者,家在汴州中牟縣東北赤城坂。以饑寒,一旦别妻子游河朔,五年方還。

河朔汴州,晚出鄭州門,到板橋,已昏黑矣。乃下道,取陂中逕路而歸。忽於草莽中,見燈火熒煌,賓客五六人,方宴飲次,生乃下驢以詣之。相去十餘步,見其妻亦在坐中,與賓客語笑方洽。生乃蔽形於白楊樹間,以窺之。見有長鬚者持盃,「請措大夫人歌。」

生之妻,文學之家,幼學詩書,甚有篇詠。欲不爲唱,四座勤請,乃歌曰:「嘆衰草,絡緯聲切切。良人一去不復還,今夕坐愁鬢如雪。」長鬚云:「勞歌一盃。」飲訖。

酒至白面年少,復請歌。妻曰:「一之謂甚,其可再乎!」長鬚持一籌筯云:「請置觥。有拒請歌者,飲一鍾;歌舊詞中笑語,准此罰。」于是,妻又歌曰:「勸君酒,君莫辭。落花徒繞枝,流水無返期。莫恃少年時,少年能幾時?」

酒至紫衣者,復持盃請歌。妻不悦,沈吟良久,乃歌曰:「怨空閨,秋日亦難暮。夫婿斷音書,遥天鴈空度。」

酒至黑衣胡人,復請歌。妻連唱三、四曲,聲氣不續。沉吟未唱間,長鬚抛觥云:「不合推辭。」乃酌一鍾。妻涕泣而飲,復唱送胡人酒曰:「切切夕風急,露滋庭草濕。良人去不回,焉知掩閨泣。」

酒至緑衣少年,持盃曰:「夜已久,恐不得從容,即當睽索,無辭一曲,便望歌之。」又唱云:「螢火穿白楊,悲風入荒草。疑是夢中游,愁迷故園道。」

酒至妻,長鬚歌以送之曰:「花前始相見,花下又相送。何必言夢中,人生盡如夢。」

酒至紫衣胡人,復請歌,云:「須有艶意。」妻低頭未唱間,長鬚又抛一觥。於是張生怒,捫足下,得一瓦,擊之,中長鬚頭;再發一瓦,中妻額,闐然無所見。「闐」《纂異記》作「闃」,是。

張君謂其妻已卒,慟哭,連夜而歸。及明至門,家人驚喜出迎。張君問其妻,婢僕曰:「娘子夜來頭痛。」張君入室,問其妻病之由。曰:「昨夜夢草莽之處,有六、七人,遍令飲酒,各請歌。孥凡歌六、七曲,有長鬚者頻抛觥。方飲次,外有發瓦來,第二中孥額,因驚覺,乃頭痛。」張君因知昨夜所見,乃妻夢也。出《纂異記》

劉道濟

光化中,有文士劉道濟,止於天台山國清寺。嘗夢見一女子,引生入窗下,有側栢樹葵花,遂爲伉儷。後頻於夢中相遇,自不曉其故。無何,於明州奉化縣古寺内見有一窗,側栢葵花,宛若夢中所游。有一客官人,寄寓於此室,女有美才,貧而未聘,近中心疾,而生所遇,乃女子之魂也。又有彭城劉生夢入一倡樓,與諸輩狎飲。爾後但夢,便及彼處。自疑非夢,所遇之姬,芳香常襲衣,亦心邪所致。聞於劉山甫也。出《北夢瑣言》

鄭昌圖

鄭昌圖登第歲,居長安。夜後納凉於庭,夢爲人毆擊,擒出春明門,至合大路處石橋上,乃得解,遺其紫羅履一隻,奔及居而寤。甚困,言於弟兄,而牀前果失一履。旦令人於石橋上追尋,得之。出《聞奇録》

韓確夢化

越州盧册者,「册」《酉陽雜俎》作「冉」。舉秀才,家貧,未及入京,在山陰縣顧頭村知堰,與表兄韓確同居,自幼嗜鱠,嘗憑吏求魚。方寐,夢身爲魚,在潭有相忘之樂。見二漁人,乘艇張網,不覺身入網,被取擲桶中,覆之以葦。復覩所憑吏,就潭商價,吏即揭鰓貫綆,楚痛殆不可忍。及至舍,歷認妻子奴僕。有頃,置碪斫之,苦若脱膚。首落方覺,神痴良久。驚問之,具述所夢。遽呼吏,訪所市魚處,洎漁子形狀,與夢不差。後入釋,住衹園寺,時開成二年也。出《酉陽雜俎》
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