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李亭
- 虬髯客
- 彭闥高瓚
- 嘉興繩技
- 車中女子
李 亭
漢茂陵少年李亭,「亭」今本《西京雜記》作「亨」。好馳駿狗,逐狡獸,或以鷹鷂逐雉兔,皆爲嘉名。狗則有修豪、釐睫、白望、青曹之名,鷹則有青翅、黄眸、青冥、金距之屬,鷂則有從風鷂、孤飛鷂。出《西京雜記》
虬髯客
隋煬帝之幸江都也,命司空楊素守西京。素驕貴,又以時亂,天下之權重望崇者,莫我若也。奢貴自奉,禮異人臣。每公卿入言,賓客上謁,未嘗不踞牀而見,令美人捧出,侍婢羅列,頗僣於上。末年益甚。《異聞集校證》於此有「無復知所負荷有扶危持顛之心」。
一日,衛公李靖以布衣來謁,獻奇策,素亦踞見之。靖前揖曰:「天下方亂,英雄競起,公爲帝室重臣,須以收羅豪傑爲心,不宜踞見賓客。」素斂容而起,《異聞集校證》於此有「謝公」。與語大悦,收其策而退。當靖之騁辯也,一妓有殊色,執紅拂,立於前,獨目靖。靖既去,而拂妓臨軒指吏問曰:「拂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執拂」,「問」在「曰」後。「去者處士第幾?住何處?」吏具以對,妓頷而退。「頷而退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誦而去」。
靖歸逆旅,其夜五更初,忽聞扣門而聲低者,靖起問焉,乃紫衣戴帽人,杖揭一囊。靖問:「誰?」曰:「妾楊家之紅拂妓也。」靖遽延入。脱衣去帽,乃十八九佳麗人也,素面華衣而拜。「華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畫」。靖驚,答曰:「答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答拜」,屬上句。「妾侍楊司空久,閲天下之人多矣,未有如公者。絲蘿非獨生,愿託喬木,故來奔耳。」靖曰:「楊司空權重京師,如何?」曰:「彼尸居餘氣,不足畏也。諸妓知其無成,去者衆矣。彼亦不甚逐也。計之詳矣,幸無疑焉。」問其姓,曰:「張。」問伯仲之次,曰:「最長。」觀其肌虜儀狀,言詞氣性,真天人也。靖不自意獲之,益喜懼,「益喜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愈喜愈」。瞬息萬慮不安,而窺戶者足無停屨。
既數日,聞追訪之聲,「聞追訪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亦聞追討」。意亦非峻,乃雄服乘馬,排闥而去。
將歸太原,行次靈石旅舍。既設牀,爐中烹肉且熟,張氏以髮長委地,立梳牀前,靖方刷馬。忽有一人,中形,赤髯而虬,乘蹇驢而來,投革囊於爐前,取枕欹卧,看張氏梳頭。靖怒甚。未決,猶刷馬。張氏熟觀其面,一手握髮,一手映身搖示,令勿怒。急急梳頭畢,斂袂前問其姓。卧客曰:「姓張。」對曰:「妾亦姓張,合是妹。」遽拜之。問第幾,曰:「第三。」問:「妹第幾?」曰:「最長。」遂喜曰:「今日多幸,遇一妹。」張氏遥呼曰:「李郎且來拜三兄。」靖驟拜。遂環坐。曰:「煮者何肉?」曰:「羊肉,計已熟矣。」客曰:「饑甚。」靖出市買胡餅,客抽匕首,切肉共食。食竟,以餘肉亂切,爐前食之,甚速。
客曰:「觀李郎之行,貧士也,何以致斯異人?」曰:「靖雖貧,亦有心者焉。他人見問,固不言。兄之問,則無隱矣。」具言其由。曰:「然則何之?「何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將何」。」曰:「將避地太原耳。」客曰:「然吾故非君所能致也。」曰:「有酒乎?」靖曰:「主人西則酒肆也。」靖取酒一斗。酒既巡,客曰:「吾有少下酒物,李郎能同之乎?」靖曰:「不敢。」於是開革囊,取出一人頭并心肝,却收頭囊中,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,曰:「此人乃天下負心者也,銜之十年,今始獲,吾憾釋矣。」
又曰:「觀李郎儀形器宇,真丈夫,亦知太原之異人乎?」曰:「嘗見一人,愚謂之真人,其餘則將相而已。」「其人何姓?」曰:「同姓。」曰:「年幾?」曰:「近二十。「近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僅」。」「今何爲?」曰:「州將之愛子也。」曰:「似矣,亦須見之,李郎能致吾一見否?」曰:「靖之友劉文靜者與之狎,因文靜見之可也。兄欲何爲?」曰:「望氣者言『太原有奇氣』,使吾訪之。李郎明發,何時到太原?」靖計之:「某日當到。」曰:「達之明日方曙,「日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日日」。我於汾陽橋待耳。」言訖,乘驢而行,其行若飛,迴顧已遠。
靖與張氏且驚懼,「懼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且喜」。久之,曰:「烈士不欺人,固無畏。」但速鞭而行。及期,入太原,候之相見。大喜,偕詣劉氏。詐謂文靜曰:「有善相者思見郎君,請迎之。」文靜素奇其人,方議論匡輔,一旦聞客有知人者,其心可知,遽致酒延焉。既而太宗至,不衫不履,裼裘而來,神氣揚揚,貌與常異。虬髯默居坐末,見之心死。飲數巡,起,招靖曰:「真天子也。」靖以告劉,劉益喜自負。
既出,而虬髯曰:「吾見之,十八九定矣,亦須道兄見之。李郎宜與一妹復入京,某日午時,訪我於馬行東酒樓下,下有此驢及一瘦騾,即我與道兄俱在其所也。」公到,即見二乘。「公到即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公與張氏復應之及期訪焉宛」。攬衣登樓,即虬髯與一道士方對飲。見靖驚喜,召坐。環飲十數巡。曰:「樓下櫃中有錢十萬,擇一深隱處,駐一妹畢,某日復會我於汾陽橋。」如期登橋,道士、虬髯已先坐矣。共謁文靜。時方弈棋,揖起而語心焉。文靜飛書,迎文皇着棋。道士對奕,虬髯與靖旁立爲侍者。俄而文皇來,長揖而坐,神清氣朗,滿坐風生,顧盼暐如也。「暐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煒」。道士一見慘然,下棋子曰:「此局輸矣,輸矣。於此失却局,奇哉。救無路矣,知復奚言?」罷弈請去。既出,謂虬髯曰:「此世界非公世界也,他方可圖。勉之,勿以爲念。」因共入京。虬髯曰:「計李郎之程,某日方到。到之明日,可與一妹同詣某坊曲小宅。媿李郎往復相從,一妹懸然知鑒,欲令新婦祗謁,略議從容,無令前却。」言畢,吁嗟而去。
靖亦策馬遄征,俄即到京,與張氏同往。乃一小板門,扣之,有應者,拜曰:「三郎令候一娘子、李郎久矣。」延入重門,門益壯麗,奴婢三十餘人羅列於前。奴二十人引靖入東廳。廳之陳設,頗極精異,巾箱、妝奩、冠蓋、首飾之盛,非人間之物。巾粧梳櫛畢,請更衣,衣又珍奇。既畢,傳云三郎來,乃虬髯者,紗帽褐裘,有龍虎之姿。相見歡然,催其妻出拜,蓋天人也。遂延中堂,陳設盤筵之盛,雖王公家不侔也。四人對坐,牢饌畢陳,女樂二十人,列奏於前,似從天降,非人間之曲度。食畢行酒,而家人自西堂舁出二十牀,各以錦繡帕覆之。既呈,盡去其帕,乃文簿、鑰匙耳。虬髯謂曰:「盡是珍寶貨泉之數,吾之所有,悉以充贈。向者某本欲於此世界求事,或當龍戰三二年,建少功業。今既有主,住亦何爲,太原李氏,真英主也,三五年内,即當太平。李郎以英特之才,輔清平之主,竭心盡善,必極人臣。一妹以天人之姿,藴不世之略,從夫之貴,榮極軒裳。非一妹不能識李郎,非李郎不能遇一妹。聖賢起陸之漸,際會如期;虎嘯風生,龍騰雲萃,固當然也。將余之贈,以奉真主,贊功業。勉之哉!此後十餘年,東南數千里外有異事,是吾得志之秋也。妹與李郎可瀝酒相賀。」顧謂左右曰:「李郎、一妹,是汝主也。」言畢,與其妻戎裝乘馬,一奴乘馬從後,數步不見。
靖據其宅,遂爲豪家,得以助文皇締構之資,遂匡大業。貞觀中,靖位至僕射,東南蠻奏曰:「有海賊以千艘,積甲十萬人,入扶餘國,殺其主自立,國内已定。」靖知虬髯成功也,歸告張氏,具禮相賀,瀝酒東南祝拜之。
乃知真人之興,非英雄所冀,况非英雄乎?人臣之謬思亂,乃螳蜋之拒走輪耳。或曰,衛公之兵法,半是虬髯所傳也。出《虬髯傳》卷首引用書目作《虬髯客傳》。文中之「髯」字,孫潛校本及《唐語林》所録皆作「鬚」,著書志著録亦然。
彭闥高瓚
唐貞觀中,恆州有彭闥、高瓚二人闘豪,於時大酺場上兩朋競勝,闥活捉一豚,從頭齩至頂,放之地上仍走。瓚取猫兒從尾食之,腸肚俱盡,仍鳴喚不止。闥於是乎帖然心伏。出《朝野僉載》
嘉興繩技
唐開元年中,數敕賜州縣大酺。嘉興縣以百戲,與監司競勝精技。監官屬意尤切,所由直獄者語於獄中云:「黨若有諸戲劣於縣司,我輩必當厚責。然我等但能一事稍可觀者,即獲財利,嘆無能耳。」乃各相問,至於弄瓦緣木之技,皆推求招引。獄中有一囚,笑謂所由曰:「某有拙技,限在拘繫,不得略呈其事。」吏驚曰:「汝何所能?」囚曰:「吾解繩技。」吏曰:「必然,吾當爲爾言之。」乃具以囚所能,白於監主。主召問罪輕重,吏云:「此囚人所累,逋緡未納,餘無别事。」官曰:「繩技人常也,又何足異乎?」囚曰:「某所爲者,與人稍殊。」官又問曰:「如何?」囚曰:「衆人繩技,各繫兩頭,然後於其上行立周旋。某只須一條繩,粗細如指,五十尺,不用繫著,抛向空中,騰躑翻覆,則無所不爲。」官大驚悦,且令收録。
明日,吏領至戲場。諸戲既作,次喚此人,令効繩技。遂捧一團繩,計百餘尺,置諸地,將一頭,手擲於空中,徑如筆。初抛三二丈,次四五丈,仰直如人牽之,衆大驚異。後乃抛繩虚空中,仰空不見端緒。此人隨繩手尋,身足離地,高二十餘丈,勢如鳥,旁飛遠颺,望空而去。脱身狴牢,在此日焉。出《原化記》
車中女子
唐開元中,吴郡人入京應明經舉。至京,因閑步坊曲,忽逢二少年,着大麻布衫,揖此人而過,色甚卑敬,然非舊識,舉人謂誤識也。後數日,又逢之。二人曰:「公到此境,未爲主,今日方欲奉迓,邂逅相遇,實慰我心。」揖舉人便行,雖甚疑怪,然彊隨之。
抵數坊,於東市一小曲内,有臨路店數間,相與直入,舍宇甚整肅。二人攜引升堂,列筵甚盛。二人與客據繩牀坐定。於席前,更有數少年,各二十餘,禮頗謹,數出門,若佇貴客。至午後,方云:「來矣。」聞一車直門來,數少年隨後,直至堂前,乃一鈿車。卷簾,見一女子從車中出,年可十七八,容色甚佳,花梳滿髻,衣則紈素。二人羅拜,此女亦不答,此人亦拜之,女乃答。遂揖客入。女乃升牀,當局而坐,揖二人及客,乃拜而坐。又有十餘後生,皆衣服輕新,各設拜,列坐於客之下。陳以品味,饌至精潔。飲酒數巡,至女子,執盃顧問客:「聞二君奉談,今喜展見。承有妙技,可得觀乎?」此人卑遜辭讓云:「自幼至長,唯習儒經,絃管歌聲,輒未曾學。」女曰:「所習非此事也。君熟思之,先所能者何事?」客又沈思,良久曰:「某唯學堂中,著靴於壁上行得數步,自餘戲劇,則未曾爲之。」女曰:「所請只然,請客爲之。」遂於壁上行得數步。女曰:「亦大難事。」乃迴顧坐中諸後生,各令呈技,俱起設拜。有於壁上行者,亦有手撮椽子行者,輕捷之戲,各呈數般,狀如飛鳥。此人拱手驚懼,不知所措。少頃,女子起,辭出。舉人驚嘆,恍恍然不樂。
經數日,途中復見二人曰:「欲假盛駟,可乎?」舉人曰:「唯。」至明日,聞宮苑中失物,掩捕失賊,唯收得馬,是將馱物者。驗問馬主,遂收此人,入内侍省勘問。驅入小門,吏自後推之,倒落深坑數丈,仰望屋頂七八丈,唯見一孔,纔開尺餘。自旦入,至食時,見一繩縋一器食下,此人饑,急取食之,食畢,繩又引去。深夜,此人忿甚,悲惋何訴。仰望,忽見一物如鳥飛下,覺至身邊,乃人也。以手撫生,謂曰:「計甚驚怕,然某在,無慮也。」聽其聲,則向所遇女子也。云:「共君出矣。」以繩重繫此人胸膊訖,繩一頭繫女人身,女人聳身騰上,飛出宮城,去門數十里乃下,云:「君且便歸江淮,求仕之計,望俟他日。」此人大喜,徒步潛竄,乞食寄宿,得達吴地,後竟不敢求名西上矣。出《原化記》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