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第五十二 神仙五十二

《太平廣記》——李昉等十四人

  • 陳復休
  • 殷天祥
  • 閭丘子
  • 張卓

陳復休

陳復休者,號陳七子貞元中,來居褒城,耕農樵採,與常無異,如五十許人,多變化之術。人有好事少年,承奉之者五六人,常爲設酒食,以求學其術,勤勤不已。復休約之曰:「我出西郊,行及我者,授以術。」復休徐行,群少年奔走追之,終不能及,遂止,無得其術者。後入市,衆復奉之不已,復休與出郊外,坐大樹下,語道未竟,忽然暴卒。須臾臭敗,衆皆驚走,莫敢迴視。自此諸少年不敢干之。常狂醉市中。李讜,怒而繫於南鄭獄中,欲加其罪,桎梏甚嚴。忽不食而死,尋即臭爛,蟲蛆流出,棄於郊外。旋亦還家,復在市中。時加禮異,爲築室於褒城江之南岸,遺與甚多,略無受者。河東柳公仲郢、相國周墀燕國公高駢,擁旄三川,皆威望嚴重,而深加禮敬,書幣相屬,復休亦無所受。唯鶴氅布裘,受而貯之,亦未嘗衣着也。昌明胡倣,常師事之,將赴任,留錢五千,爲復休市酒。笑而不取,曰:「吾金玉甚多,恨不能用耳。」以鋤授,使之斸地,不二三寸,金玉錢貨,隨斸而出,曰:「人間之物,固若是矣。但世人賦分有定,不合多取。若吾用之,豈有限約乎?」昌明復休祖之于仙流江上,指砂中,令取酒器,攫砂數寸,得器皿五六事。飲酒畢,復埋砂中。又戲曰:「吾於砂中,嘗藏菓子,今亦應在。」又令取之,皆得。燕公,使人致書至褒城所居延召,復休同日離褒城,使人經旬方達,復休當日已至成都。而又有一復休與使者偕行,未嘗相捨。燕公詰於使者,益奇待之。常於巴南太守筵中,爲酒妓所侮,復休笑視其面,須臾妓者髯長數尺,泣訴於守,爲祈謝,復休呪酒一盃,使飲之,良久如舊。又有藥一丸,投水中,沉浮旋轉,任人指呼,變化隱顯。其類極多,不可備載。中和五年,大駕還京,復休亦至闕下。田晉公軍容,問其京國幾年太平,曰:「二十。」果自問後二十日,再幸陳倉。後於道中寄詩與田晉公曰:「夜坐空庭月色微,一樹寒梅發兩枝。」及駕至朱玫襄王監國,寒梅兩枝驗矣。自是衛駕諸郡,多在西縣三泉褒斜以來屯駐。復休之術素爲人所傳。俄爲人釘其手於柱上,尋有人救而拔之,竟亦無患。歲餘,卒於其家,葬於江南山下。數月,好事者掘其墓,無復所有。見復休長安。駕駐華州復休亦至興德府矣。出《仙傳拾遺》據《真仙寶鑑》卷五三《杜光庭》傳,中和初,杜光庭從駕興元,曾適遇術士陳休復,此篇亦敘陳七子從駕僖宗事,杜與陳當係同道。本卷卷八十注出《北夢瑣言》之《陳休復》,作「陳休復」。當爲一人。

殷天祥

殷七七,名天祥,又名道筌,嘗自稱「七七」,俗多呼之,不知何所人也。遊行天下,人言久見之,不測其年壽。面光白,若四十許人。到處或易其姓名不定。

曾於涇州賣藥,時靈臺疫癘俱甚,得藥者,入口即愈,皆謂之神聖。得錢却施於人。又嘗醉於城市間。

周寶舊於長安識之,尋爲涇原節度,延之禮重,慕其道術房中之事。及移鎮浙西,數年後,七七忽到,復賣藥。聞之驚喜,召之,師敬益甚。每日醉,歌曰:「琴彈碧玉調,藥鍊白朱砂。解醞頃刻酒,能開非時花。」常試之,悉有驗。復求種瓜釣魚,若葛仙翁也。鶴林寺杜鵑,高丈餘,每春末,花爛熳。寺僧相傳,言貞元中,有外國僧自天台來,盂中以藥養其根來種之。自後,搆飾花院鎖閉。時或窺見三女子,紅裳豓麗,共遊樹下。人有輙採花折枝者,必爲所祟。俗傳,女子花神也。是以人共寶惜,故繁盛異於常花。其花欲開,探報分數,節使賓僚官屬,繼日賞玩。其後,一城士女,四方之人,無不載酒樂遊縱,連春入夏,自旦及昏,閭里之間,殆於廢業。一日謂七七曰:「鶴林之花,天下奇絶,常聞能開非時花,此花可開否?」七七曰:「可也。」曰:「今重九將近,能副此日乎?」七七乃前二日往鶴林宿焉。中夜,女子來謂七七曰:「道者欲開此花邪?」七七乃問:「女子何人,深夜到此?」女子曰:「妾爲上玄所命,下司此花。然此花在人間已逾百年,非久即歸閬苑去,今與道者共開之,非道者無以感妾。」於是女子瞥然不見。來日晨起,寺僧忽訝花漸折蕋,及九日,爛熳如春。乃以聞,與一城士庶驚異之,遊賞復如春間。數日,花俄不見,亦無落花在地。

七七偶到官僚家,適值賓會次,主與賓趨而迎奉之。有佐酒倡優,甚輕侮之。七七乃白主人:「欲以二栗爲令,可乎?」咸喜,謂必有戲術,資於歡笑。乃以栗巡行,接者皆聞異香,驚嘆,唯佐酒笑七七者二人,作石綴於鼻,掣拽不落,但言穢氣,不可堪。二人共起狂舞,花鈿委地,相次悲啼,粉黛交下。及優伶輩,一時亂舞,鼓樂皆自作聲,頗合節奏。曲止而舞不已,一席之人,笑皆絶倒。久之,主人祈謝於七七。有頃,石自鼻落,復爲栗,嗅之異香,及花鈿粉黛,悉如舊,略無所損。咸敬事之。

七七酌水爲酒,削木爲脯,使人退行,指船即駐,呼鳥自墜,唾魚即活,撮土畫地,狀山川形勢,折茅聚蟻,變成城市,人有曾經行處,見之歷歷皆似,但少狹耳。凡諸術不可勝紀。

後二十年,薛朗劉浩亂,南奔杭州,而總戎爲政,刑殺無辜,前上饒陳全裕經其境,搆之以禍,盡赤其族。八十三,筋力尤壯,女妓百數,盡得七七之術,後爲無辜及全裕作厲,一旦忽殂。七七劉浩軍變之時,甘露寺爲衆推落北崖,謂墜江死矣。其後,人見在江西十餘年,賣藥入,莫知所之。鶴林花兵火焚寺,樹失根株,信歸閬苑矣。出《續仙傳》

閭丘子

滎陽鄭又玄,名家子也。居長安中,自小與隣舍閭丘氏子偕讀書於師氏又玄性驕,率以門望清貴,而閭丘氏寒賤者,往往戲而罵之曰:「閭丘氏子,非吾類也,而我偕學於師氏,我雖不語,汝寧不愧於心乎?」閭丘子嘿然有慚色。後數歲,閭丘子病死。

及十年,又玄以明經上第,其後調補參軍於唐安郡。既至官,郡守命假尉唐興。有同舍仇生者,大賈之子,年始冠,其家資産萬計,日與又玄會。又玄累受其金錢賂遺,常與讌遊,然仇生非士族,未嘗以禮貌接之。嘗一日,又玄置酒高會,而仇生不得預。及酒闌,有謂又玄者曰:「仇生與子同舍,會讌而仇生不得預,豈非有罪乎?」又玄慚,即召仇生。生至,又玄以巵飲之,生辭不能引滿,固謝。又玄怒罵曰:「汝市井之民,徒知錐刀爾,何爲僭居官秩邪!且吾與汝爲伍,實汝之幸,又何敢辭酒乎!」因振衣起。仇生羞且甚,俛而退。遂棄官閉門,不與人往來。經數月,病卒。

明年,罷官,僑居濛陽郡佛寺。常好之道,時有吴道士者,以道藝聞,廬于蜀門山又玄高其風,即驅而就謁,愿爲門弟子。吴道士曰:「子既慕神仙,當且居山林,無爲汲汲於塵俗間。」又玄喜,謝曰:「先生真有道者。某愿爲隸於左右,其可乎?」道士許而留之。凡十五年,又玄志稍惰。吴道士曰:「子不能錮其心,徒爲居山林,終無補矣。」又玄即辭去。讌遊濛陽郡久之。

其後東入長安,次褒城,舍逆旅氏。遇一童兒,十餘歲,貌甚秀,又玄與之語,其辨慧千變萬化,又玄自謂不能及。已而謂又玄曰:「我與君故人有年矣,君省之乎?」又玄曰:「忘矣。」童兒曰:「吾嘗生閭丘氏之門,居長安中,與子偕學於師氏,子以我寒賤,且曰:『非吾類也。』後又爲仇氏子,尉於唐興,與子同舍,子受我金錢賂遺甚多,然子未嘗以禮貌遇我,罵我『市井之民』,何吾子驕傲之甚邪!」又玄驚嘆之,因再拜謝曰:「誠吾之罪也。然子非聖人,安得知三生事乎?」童兒曰:「我太清真人,上帝以汝有道氣,故生我于人間,與汝爲友,將授真仙之訣。而汝以性驕傲,終不能得其道。吁,可悲乎!」言訖,忽亡所見。又玄既寤其事,甚慚恚,竟以憂卒。出《宣室志》《杜光庭記傳十種輯校·神仙感遇傳》卷四引有本條。

張 卓

張卓者,人也,開元中,明經及第,歸覲省。唯有一驢,衣與書悉背在上,不暇乘,但驅而行,取便路,自斜谷中。數日,將至洋州,驢忽然奔擲入深菁中,尋之不得。天將暮,又無人家,欲宿林下,且懼狼虎。是夜月明,約行數十里,得大路。更三二里,見大宅,朱門西開。天既明,有山童自宅中出,問求水,童歸。逡巡見一人,朱冠高履,曳杖而出。趨而拜之,大仙曰:「觀子塵中之人,何爲至此?」具陳之。仙曰:「有緣耳。」乃命坐,賜杯水,香滑清冷,身覺輕健。又設美饌訖,就西院沐浴,以衣一箱衣之。仙曰:「子骨未成就,分當留此。某有一女,兼欲聘之。」起拜謝,是夕成禮。

數日,忽思家,仙人與二朱符、二黑符:「一黑符可置於頭,入人家能隱形。一黑符可置左臂,千里之内,引手取之。一朱符可置舌上,有不可却者,開口示之。一朱符可置左足,即能蹙地脈及拒非常。然勿恃靈符,自顛狂耳。」

至京師,見一大宅,人馬駢闐,窮極華盛。入之,經數門,至廳事,見鋪陳羅列,賓客滿堂。又於帳内粧飾一女,年可十五六。領之,潛於中門。聞一宅切切之聲云:「相公失小娘子。」具事聞奏,敕二師就宅尋之。葉公踏步叩齒,噴水化成一條黑氣,直至前。見一少年執女衣襟,右座一見怒極,令前擒之。因舉臂,如抵墻壁,終不能近。遽以狗馬血潑之,又以刀劍擊刺之,乃開口,鋒刃斷折,續又敕使宣云:「斷頸進上。」聞而懼,因脱左鞋,伸足推之。右座及二師曁敕使,皆仰仆焉。葉公曰:「向來入門,見非常之氣,及其開口,果有太乙使者。相公但獲愛女,何苦相害?」因縱女,上使衛兵送歸舊山。仙人曳杖途中曰:「張郎不聽吾語。遽遭羅網也。」侍衛兵士尚隨之,仙人以拄杖畫地,化爲大江,波濤浩淼,濶三二里。妻以霞帔搭於水上,須臾化一飛橋,在半天之上。仙人前行,次之,妻又次之,三人登橋而過,隨步旋收,但見蒼山四合,削壁萬重,人皆遥禮。歸奏玄宗,俄發使就山祭醮之,因呼爲隔仙山,在洋州西六十里,至今存焉。出《會昌解頤録》
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