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第四百十五 草木十

《太平廣記》——李昉等十四人

木怪上

  • 張叔高
  • 陸敬叔
  • 聶友
  • 董奇
  • 趙翼
  • 魏佛陀
  • 臨淮將
  • 崔導
  • 賈秘
  • 薛弘機
  • 盧虔
  • 僧智通
  • 江夏從事

木怪上

張叔高

桂陽太守江夏張遼叔高,去令,家居買田,田中有大樹十餘圍,扶疎蓋數畝,地不生穀。遣客伐之,有赤汁六七斗出,客驚怖,歸具白叔高怒曰:「樹老赤汁,此何等血?」因自行,復斫之,血大流灑,叔高使先斫其枝,上有一空處,見白頭公可長四五尺,忽出往赴叔高叔高乃逆格之,如此凡殺四頭,左右皆怖伏地,而叔高恬如也。徐熟視,非人非獸也,遂伐其木。是歲,司空辟爲侍御史兗州刺史,以居二千石之尊,過鄕里,薦祝祖考,竟無他怪。出《風俗通》

陸敬叔

先主時,陸敬叔建安郡太守,使人伐大樟樹,不數斧,「不」《搜神記》作「下」。有血出,樹斷,有物人面狗身,從樹中出。敬叔曰:「此名『彭侯』。」乃烹食之。《白澤圖》曰:「木之精名『彭侯』,狀如黑狗,無尾,可烹食之。」出《搜神記》

聶 友

聶友,字文悌豫章新淦人。少時貧賤,常好射獵。見一白鹿,射之中,尋踪血盡,不知所在。饑困,臥梓樹下,仰見所射鹿箭著樹枝,怪之。於是還家賫糧,命子弟持斧伐之。樹有血,遂截爲二板。牽置陂中,常沉,時復浮出。出,家必有吉慶。欲迎賓客,常乘此板。或於中流欲没,客大懼,呵之,復浮。仕官如愿,位至丹陽太守。其板忽隨濤至石頭,驚曰:「此陂中板來,必有意。」因解職還家。二板挾兩邊,一日即至。自爾後,板出或爲凶禍。今新淦北二十里餘,曰封谿,有聶友截梓樹版濤牂柯處。牂柯有樟樹,今猶存,乃聶友回日所栽,枝葉皆向下生。出《搜神後記》

董 奇

京兆董奇庭前有大樹,陰映甚佳。後霖雨,獨在庭,忽有小吏言:「承雲府君來。「府君」是郡太守的稱呼。但「承雲」不是郡名,而是影射樹的高大,上承雲氣。」乃見承雲,著通天冠,長八尺,自稱爲方伯,「某第三子有雋才,方當與君周旋。」明日,覺樹下有異:每晡後無人,輒有一少年就語戲,或命取飲食。如是半年,氣强壯,一門無疾。

後適别墅,其僕客三人送護,言:「樹材可用。欲貨之,郞常不聽;今試共斬斫之。」遂許之。神亦自爾絶矣。出《幽明録》

趙 翼

永嘉松陽趙翼,以義熙中與大兒共伐山桃樹,有血流,驚而止。後忽失第三息所在,經十日自歸。聞空中有語聲,或歌哭。語之曰:「汝既是神,何不與我相見?」答曰:「我正氣耳。」舍北有大楓樹,南有孤峰,名曰石樓,四絶壁立,人獸莫履。小有失意,便取此兒著樹杪及石樓上。舉家叩頭請之,然後得下。出《異苑》

魏佛陀

末,蔡州家空宅,相承云,凶不可居。有回防都督軍人魏佛陀,將火入宅,前堂止息。曛黄之際,堂舍有一物,人面狗身,無尾,在舍跳躑。佛陀輓弓射之,一發即不復見。明日發屋,看箭飲羽,得一朽木,可長尺許,下有凝血。焚之,自後遂絶。出《五行記》

臨淮將

上元中,臨淮諸將等乘夜宴集,燔炙猪羊,芬馥備至。有一巨手從窗中入,言乞一臠,衆皆不與。頻乞數四,終亦不與,乃潛結繩作彄,施于孔所,紿云:「與肉。」手復入,因而繋其臂,牽輓甚至,而不能脱。欲明,乃朴然而斷,視之,是一楊枝。特以求樹,近至河上,以斧碎斷,往往有血。出《廣異記》

崔 導

荆南有富人崔導者,家貧乏,偶種橘約千餘株,每歲大獲其利。忽一日,有一株化爲一丈夫,長丈餘,求見崔導初怪之,不敢出。丈夫苦求之,遂出見之。丈夫曰:「我前生欠君錢百萬,未償而死。我家人復自欺,君乃上訴於天,是以令我合門爲橘,計傭於君,僅能滿耳。今上帝有命,哀我族屬,復我本形,兼我自省前事,止如再宿耳。君幸爲我置一敝廬,我自耕鑿,以卒此生。君仍盡剪去橘樹,端居守常,則能自保。不然者,天降禍矣。何者?昔百萬之資,今已足矣。」大驚,乃皆如其言。即爲葺廬,且盡伐去橘樹。後五年而卒,家復貧。其人亦不知所在。出《瀟湘録》

賈 秘

順宗時,書生賈秘睢陽長安,行至古洛城邊,見緑野中有數人環飲,自歌自舞,因詣之。數人忻然齊起,揖同席。既見七人皆儒服,俱有禮,乃問之曰:「觀數君子,士流也。何乃聚飲於野,四望無人?」有一人言曰:「我輩七人,皆負濟世之才,而未用於時者。亦猶君之韜藴,而方謀仕進也。我輩適偶會論之間,君忽辱臨。幸且共芳樽,惜美景,以古之興亡爲警覺,以人間用捨爲擬議。又何必陟綺閣,入龍舟,而方盡一醉也?」甚怪之,不覺肅然致敬。及懽笑久,而七人皆遞相目,若有所疑,乃問曰:「今既接高論,奚不一示君之芳猷,使我輩服君而不疑也?」乃起而言曰:「余睢陽人也。少好讀書,頗識古者王霸之道。今聞皇上纂嗣大寶,開直言之路,欲一叩象闕,少伸愚誠,亦不敢取富貴,但一豁鄙懷耳。適見七君子高會,故來詣之,幸無遐棄可也。」其一人顧諸輩笑曰:「他人自道,必可無傷。吾屬斷之,行當敗缺。」其一人曰:「己雖勿言,人其捨我。」一人曰:「此君名,固當爲我匿瑕矣。」

乃笑謂曰:「吾輩是七樹精也:其一曰松,二曰柳,三曰槐,四曰桑,五曰棗,六曰栗,七曰樗。今各言其志,君幸聽而秘之。」其松精乃起而言曰:「我本處空山,非常材也。負堅貞之節,雖霜凌雪犯,不能易其操。設若哲匠搆大廈,揮斤斧,長短之木,各得其用。榱桷雖衆,而欠梁棟,我即必備楝梁之用也。我得其用,則永無傾危之患矣。」其次一人起言曰:「我之風流之名,聞於古今。但恨煬帝不回,無人見知;張緒效我,空燿載籍。所喜者,絮飛則才子咏詩,葉嫩則佳人學畫。柔勝剛强,且自保其性也。」其次者曰:「我受陽和之恩,爲不材之木。大川無梁,人不我取。大廈無棟,人不我用。若非遭郢匠之斲,則必不合於長短大小也。噫!倚我者有三公之名矣。」其次者言曰:「我平生好蠶,無辭吐飼,不異推食。蠶而繭,繭而絲,絲爲紈綺,紈綺入貴族之用。設或貴族之流,見紈綺之美麗以念我,我又豈須大爲梁棟、小爲榱桷者也?」其次者曰:「我自辯士蘇秦之日,已推我有兼濟之名也。不唯漢武帝號爲束束,投我者足表赤心。我又奚慮不爲人所知也?」其次曰:「我雖處蓬蓽,性實恬然,亦可以濟大國之用也。倘人主立宗廟,虔祀饗,而法古以用我,我實可以使民之戰慄也。」其次曰:「我與衆何殊也?天亦覆我,地亦載我。春即榮,秋即落。近世人以我爲不材,我實常懷憤惋。我不處澗底,怎見我有凌雲之勢?我不在宇下,焉知我是搆廈之材?驥不騁即駑馬也,玉不剖即頑石也。固不必松即可搆廈凌雲,我即不可搆廈凌雲。此所謂信一人之言,大喪其真矣。我所以慕隱淪之輩,且韜藏其跡。我若逢陶侃之一見,即又用之有餘也。」言訖,復自歌自舞。聞其言,大怖,坐不安席,遽起辭之。七人乃共勸酒一盃,謂曰:「天地間人與萬物,皆不可測,慎勿輕之。」飲訖,謝之而去。出《瀟湘記》

薛弘機

東都渭橋銅駝坊,有隱士薛弘機,營蝸舍於渭河之隈。閉戶自處,又無妻僕。每秋時,鄰樹飛葉入庭,亦掃而聚焉,盛以紙囊,逐其彊而歸之。常於座隅題其詞曰:「夫人之計,將徇前非且不可,執我見不從於衆亦不可。人生實難,唯在處中行道耳。」

居一日,殘陽西頽,霜風入戶。披褐獨坐,仰張邴之餘芳。忽有一客造門,儀狀瓌古,隆隼龐眉,「隼」或作「準」。方口廣顙,嶷然四皓之比。衣皂霞裘,長揖薛弘機曰:「足下性尚幽玄,道著嘉肥。僕所居不遥,嚮慕足下操履,特相詣謁。」弘機一見相得,切磋今古,遂問姓氏。其人曰:「藏經。」即便歌吟。清夜將艾,云:「興,叔孫爲禮,何得以死喪婚姻而行二載制度?吾所惑焉。」歌曰:「寒水停圓沼,秋池滿敗荷。杜門窮典籍,所得事今多。」弘機好《易》,因問。藏經則曰:「《易》道深微,未敢學也。且劉氏《六説》,只明《詩》、《書》、《禮》、《樂》及《春秋》,而不及《易》。其實五説,是道之難。」弘機甚喜其論。言訖辭去,窣颯有聲。弘機望之,隱隱然丈餘而没。後問諸隣,悉無此人。弘機苦思藏經,又不知所。

尋月餘,又詣弘機弘機每欲相近,藏經輙退。弘機逼之,微聞朽薪之氣。藏經隱,至明年五月又來,乃謂弘機曰:「知音難逢,日月易失。心親道曠,室邇人遐。吾有一絶相贈,請君記焉。」詩曰:「誰謂三才貴,余觀萬化同。心虚嫌蠹食,年老怯狂風。」吟訖,情意搔然,不復從容。出門而西,遂失其踪。是夜惡風發屋拔樹。明日,魏王池畔有大枯柳,爲烈風所拉折,其内不知誰人藏經百餘卷,盡爛壞。弘機往收之,多爲雨漬斷,皆失次第。内唯無《周易》。弘機嘆曰:「此非藏經之謂乎?」建中年事。出《乾𦠆子》

盧 虔

東洛有故宅,其堂奥軒級甚宏峙,然居者多暴死,是以空而鍵之且久。故右散騎常侍范陽盧虔貞元中爲御史分察東臺,嘗欲貿其宅而止焉。或曰:「此宅有怪,不可居。」曰:「吾自能弭之。」

後一夕,與從吏同寢其堂,命僕使盡止於門外。從吏勇悍善射,於是執弓矢坐前軒下。夜將深,聞有叩門者,從吏即問之,應聲曰:「柳將軍遣奉書於盧侍御。」不應。已而投一幅書於軒下,字似濡筆而書者,點畫纖然。命從吏讀其書云:「吾家於此有年矣。堂奥軒級,皆吾之居也;門神戶靈,皆吾之隸也。而君突入吾舍,豈其理耶?假令君有舍,吾入之可乎?既不懼吾,寧不愧於心耶?君速去,勿招敗亡之辱。」讀既畢,其書飄然四散,若飛燼之狀。俄又聞有言者:「柳將軍愿見盧御史。」已而有大厲至,身長數十尋,立於庭,手執一瓢。其從吏即引滿而發,中所執。其厲遂退,委其瓢。久之又來,俯軒而立,俛其首且窺焉,貌甚異。從吏又射之,中其胸。厲驚,若有懼,遂東向而去。至明,命窮其跡,至宅東隙地,見柳高百餘尺,有一矢貫其上,所謂柳將軍也。伐其薪。自此其宅居者無恙。後歲餘,因重搆堂宇,於屋瓦下得一瓢,杓長約丈餘,有矢貫其柄,即將軍所執之瓢也。出《宣室志》

僧智通

臨湍寺智通,常持《法華經》入襌。宴坐,必求寒林淨境,殆非人跡所至處。經年,忽夜有人環其院呼「智通」,至曉,聲方息。歷三夜,聲侵戶。智通不耐,因應曰:「呼我何事?可入來言也。」有物長六尺餘,皂衣青面,張目巨吻,見僧,初亦合手。智通熟視良久,謂曰:「爾寒乎?就此向火。」物乃就坐,智通但念經。至五更,物爲火所醉,因閉目開口,據爐而鼾。智通觀之,乃以香匙舉灰火,寘其口中。物大呼起,至門,若蹶聲。其寺背山,智通及明視蹶處,得木皮一片。登山尋之,數里,見大青桐,樹梢已老矣,「老」《酉陽雜俎》作「童」。其下凹根若新缺。僧以木皮附之,合無縫隙。其半有薪者創成一蹬,深六七寸餘,蓋魅之口,灰火滿其中,久猶熒熒。智通焚之,其怪遂絶。出《酉陽雜俎》

江夏從事

太和中,有從事江夏者,「從事江夏」《宣室志》作「江夏從事」,當乙之。其官舍嘗有怪異,每夕見一巨人,身盡黑,甚光,見之即悸而病死。後有許元長者,善視鬼,從事命元長以符術考召。後一夕,元長坐於堂西軒下,巨人忽至,元長出一符飛之,中其臂,剨然有聲,遂墮於地,巨人即去。元長視其墮臂,乃一枯木枝。至明日,有家僮謂元長曰:「堂之東北隅,有枯樹焉。先生符,今在其上。」即往視之。其樹有枝稍折者,果巨人所斷臂也。即伐而焚之,宅遂無怪。出《宣室志》

本章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