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第二百九十九 神九

《太平廣記》——李昉等十四人

  • 韋安道

韋安道

京兆韋安道,起居舍人之子。舉進士,久不第。大足年中,於洛陽早出,至慈惠里西門,晨鼓初發。見中衢有兵仗,如帝者之衞。前有甲騎數十隊;次有官者持大杖,「官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宦」。衣畫袴袽,夾道前驅,亦數十輩;又見黄屋左纛,有月旗而無日旗;又有近侍、才人、宮監之屬,亦數百人;中有飛傘,「飛傘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飛傘玲瓏」。傘下見衣珠翠之服,乘大馬,如后、主之飾,美麗光艶,其容動人;又有後騎,皆婦人、才官,持鉞,負弓矢,乘馬從,亦千餘人。

天后安道初謂天后之游幸。時天尚未明,問同行者,皆云不見。又怪衢中金吾街吏,不爲靜路。久之漸明,見有後騎一宮監馳馬而至。安道因留問之:「前所過者,非人主乎?」宮監曰:「非也。」安道請問其事,宮監但指慈惠里之西門曰:「公但自此去,由里門循墻而南,行百餘步,有朱扉西向者,扣之問其由,當自知矣。」

安道如其言。扣之。久之,有朱衣宦者出應,問曰:「問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門」。「公非韋安道乎?」曰:「然。」宦者曰:「后土夫人相候已久矣。」遂延入。見一大門如戟門者,宦者入通。頃之,又延入。有紫衣宮監,與安道叙語於庭,延入一宮中,置湯沐。頃之,以大箱奉美服一襲,其間有青袍、牙笏、紫綬及巾靴畢備,命安道服之。宮監又曰:「可去矣。」遂乘安道以大馬,女騎導從者數人。

宮監與安道聯轡,出慈惠之西門,由正街西南,自通利街東行,出建春門。又東北行,約二十餘里,漸見夾道戍守者,拜於馬前而去,凡數處,乃至一大城,甲士守衛甚嚴,如王者之城。凡經數重,遂見飛樓連閣,下有大門,如天子之居,而多宮監。安道乘馬,經翠樓朱殿而過,又十餘處,遂入一門,内行百步許,復有大殿,上陳廣筵衆樂,「衆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重」。羅列罇俎,九奏萬舞,若鈞天之樂。美婦人十數,如妃、主之狀,列於筵左右。前所與同行宮監,引安道自西階而上。頃之,見殿内宮監如贊者,命安道西間東向而立。頃之,自殿後門,見衛從者先羅立殿中,乃微聞環珮之聲。有美婦人,備首飾褘衣,如謁廟之服,至殿間西向,與安道對立,乃是昔於慈惠西街飛傘下所見者也。宮監乃贊曰:「后土夫人,乃冥數合爲匹偶。「乃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與公」,屬上句。」命安道拜,夫人受之;夫人拜,安道受之:如人間賓主之禮。遂去禮服,與安道對坐於筵上。前所見十數美婦人,亦列坐於左右,奏樂飲饌,「奏樂飲饌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須臾進饌樂人奏雙合鳳曲」。及昏而罷。則以其夕偶之,「則以其夕偶之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於是嬪相引安道入帳合巹成親夫人」。尚處子也。如此者蓋十餘日,所服御飲饌,皆如帝王之家。

夫人因謂安道曰:「某爲子之妻。子有父母,不告而娶,不可謂禮。愿從子而歸,廟見尊舅姑,始得成婦之禮,幸也。」安道曰:「諾。」因下令命車駕,即日告備。夫人乘黄犢之車,車有金翠瑶玉之飾,蓋人間所謂庫車也。上有飛傘覆之,車徒儐從,如慈惠之西街所見。安道乘馬,從車而行,安道左右侍者十數人,皆材官、宦者之流。行十餘里,有朱幕城供帳,女吏列後,如行宮供頓之所。夫人遂入供帳中,命安道與同處,所進飲饌華美。頃之,又去。下令命所從車騎减去十七八,「十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十之」。相次又行三數里,復下令去從者。乃至建春門,左右纔有二十騎人馬,如王者之游。

既入洛陽,將至其家,安道先入。家人怪其車服之異。安道遂見其父母,二親驚愕久之,謂曰:「不見爾者,蓋月餘矣,爾安適耶?」安道拜而對曰:「對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明言」。「偶爲一家迫以婚姻。今新婦即至,故先上告。」父母驚問未竟,車騎已及門矣。遂有侍婢及閹奴數十輩,自外正門傳繡茵綺席,羅列於庭,及以翠屏畫帷,飾於堂門,左右施細繩牀二,請舅姑對座。遂自門外設二錦步障,夫人衣禮服,垂珮而入。修婦禮畢,奉翠玉、金瑶、羅紈,蓋十數箱,爲人間賀儀之禮,「儀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遺」。置於舅姑之前。爰及叔伯諸姑家人,皆蒙其禮。因曰:「新婦請居東院。」遂又有侍婢、閹奴持房帷供帳之飾,置於東院,修飾甚周,遂居之。

父母相與憂懼,莫知所來。是時天后朝,法令嚴峻,懼禍及之,乃具以事上奏請罪。天后曰:「此必魅物也,卿不足憂。朕有善呪術者,釋門之師九思懷素二僧,可爲卿去此妖也。」因詔九思懷素往。僧曰:「此不過妖魅狐狸之屬,以術去之易耳。當先命於新婦院中設饌,置坐位,請期翌日而至。」歸,具以二僧之語命之。新婦承命,具饌設位,輒無所懼。

明日,二僧至。既畢饌,端坐,請與新婦相見,將施其術。新婦遽至,亦致禮於二僧。二僧忽若物擊之,俯伏稱罪,目訾鼻口皆流血。

又具以事上聞。天后問之,二僧對曰:「某所呪者,不過妖魅鬼物。此不知其所從來,想不能制。」天后曰:「有正諫大夫明崇儼,以太一異術制録天地諸神祇,此必可使也。」遂召崇儼

崇儼曰:「君可以今夕,於所居堂中,潔誠靜坐,以候新婦所居室上,見異物至而觀。其勝則已,或不勝,則當更以别法制之。」如其言,至甲夜,見有物如飛雲,赤光若驚電,自崇儼之居飛躍而至。及新婦屋上,忽若爲物所撲滅者,因而不見。使人候新婦,乃平安如故。乙夜,又見物如赤龍之狀,拏攫嘖毒,聲如群鼓,乘黑雲有光者,至新婦屋上,又若爲物所撲,有呦然之聲而滅。使人候新婦,又如故。又至子夜,見有物朱髮鋸牙,盤鐵輪,乘飛雷,輪鋩角,呼奔而至,既及其屋,又如爲物所殺,稱罪而滅。

既而質明,怪懼,不知其所爲計,乃具以事告。崇儼曰:「前所爲法,是太乙符籙法也,「乙」前文作「一」。但可攝制狐魅耳,今既無効,請更賾之。」因致壇醮之籙,使徵八紘厚地、山川河瀆、丘墟水木主職鬼魅之屬,其數無闕,崇儼異之。翌日,又徵人世上天界部八極之神,其數無闕。崇儼異之,「異之」《異聞集校證》無。曰:「神祇所爲魅者,則某能制之。若然,則不可得而知也。請試自見而賾之。」因命於新婦院設饌,請崇儼崇儼至,坐,請見新婦,新婦方肅答,將拜崇儼崇儼又忽若爲物所擊,奄然而倒,稱罪請命,目眥鼻口流血於地。

又益驚懼,不知所爲。其妻謂曰:「此九思懷素明正諫所不能制也,爲之奈何?聞昔安道初與偶之時,云是后土夫人。此雖人間百術,亦不能制之。今觀其與安道,夫婦之道,亦甚相得,試使安道致詞,請去之,或可也。」即命安道謝之曰:「某寒門,新婦靈貴之神,今幸與小子伉儷,不敢稱敵;又天后法嚴,懼因是禍及。幸新婦且歸,爲舅姑之計。」語未終,新婦泣涕而言曰:「某幸得配偶君子,奉事舅姑,夫爲婦之道,所宜奉舅姑之命。今舅姑既有命,敢不敬從。」

因以即日命駕而去,遂具禮告辭於堂下。因請曰:「新婦,女子也,不敢獨歸,愿得與韋郞同去。」悦而聽之,遂與安道俱行。至建春門外,其前時車徒悉至,其所都城、僕使、兵衛悉如前。

至城之明日,夫人被法服,居大殿中,如天子朝見之像,遂見奇容異人之來朝:或有長丈餘者,皆戴華冠,長劍,被朱紫之服,云是四海之内嶽漬河海之神;次有數千百人,云是諸山林樹木之神而已。「而已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已而」,屬後句。又有天下諸國之王悉至。「有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召」。安道於夫人坐側置一小牀,令觀之。因最後通一人,云「大羅天女」。「云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云是」。安道視之,天后也。「天后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乃天后」。夫人乃笑謂安道曰:「此是子之地主,少避之。」令安道入殿内小室中。既而天后拜於庭下,禮甚謹。夫人乃延天后上,天后數四辭,然後登殿,再拜而坐。夫人謂天后曰:「某以有冥數,當與天后部内一人韋安道者爲匹偶,今冥數已盡,自當離異,然不能與之無情。此人苦無壽。某前當在其家,「前當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前嘗」。本愿與延壽三百歲,使官至三品。爲其尊父母厭迫,不得久居人間,因不果與成其事。今天女幸至,爲與之錢五百萬,與官至五品。無使過此,恐不勝之,安道命薄耳。」

因而命安道出,使拜天后。夫人謂天后曰:「此天女之屬部人也,當受其拜。」天后進退,色若不足而受之。於是諾而去。夫人又謂安道曰:「以郞常善畫,某爲郞更益此藝,可成千世之名耳。」因居安道於一小殿,使垂簾設幕,召自古帝王及功臣之有名者於前,令安道圖寫。凡經月餘,悉得其狀,集成二十卷。於是安道請辭去。夫人命車駕,於所都城西,設離帳祖席,與安道訣别。涕泣執手,情若不自勝,并遺以金玉珠珤,「珤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寶」。盈載而去。

安道既至東都,入建春門,聞金吾傳令,於洛陽城中訪韋安道,已將月餘。既至,謁天后疑此處有重文「天后」。坐小殿見之,具述前夢,「具」《異聞集校證》作「且」。安道所叙同。遂以安道魏王府長史,賜錢五百萬。取安道所畫帝王功臣圖視之,與秘府之舊者皆驗,至今行於代焉。天策中,安道竟卒於官。出《異聞録》原名《后土夫人傳》。

本章完!